張宗終還在廁所的壁龕上找到了折疊吹風機,總算解決了濕衣服的問題。
房子是通水電的,但客廳內只有枚昏暗的燈泡。兩人窩在燈泡下的布沙發上發呆,佟漱昏昏欲睡,隨口問道:“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家?”
張宗終搖頭,想了想,把黑繩系在了佟漱手腕上,輕聲道:“黑繩會保護你的。”
耳朵慢慢習慣撒豆般的雨聲后,嘈雜反而變成了某種別樣的寂靜。佟漱一邊耳朵枕著雨聲,一邊耳朵枕在張宗終肩膀上。他無精打采地瞥了眼,瞇縫著眼睛口齒不清道:“我不要繩子保護我,我要你。”
他不知道張宗終聽清楚了沒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這麼說。總之說完后打了個哈欠,就此合眼打盹兒。
雨越下越大。
佟漱是被聲音吵醒的。奇怪的是,他既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也分辨不出來聲音是從哪兒發出來的。他睜開眼睛,發現張宗終已經坐直了,肅穆屏息、像是也在尋找聲音的源頭。佟漱下意識地看了眼窗戶,雨絲毫沒有停下,水滴又大又密,形成遮擋視線的雨幕。佟漱剛想開口,張宗終騰地從沙發上起來,聲音壓低,“不要說話。”
他徑直走到門口開門,飛快地走進雨幕。佟漱也站起身子跟到門口,接著,他終于找到了聲音的源頭。
磚廠外不知哪里打著暖色的聚光燈照明,把廠房的斜脊鐵皮屋頂映亮。斜脊那一線屋檐頂上,顫巍巍地走著一個女人。短袖長裙,單薄的衣著,豆大的雨滴被聚光燈照得閃閃發亮,她穿過雨幕墊著兩腳、順著窄窄的屋脊往前走。
女人身體往側面傾斜著,一手攏著烏黑的長頭發,一手用一把紅色的塑料梳子梳頭。
雨太大了,鐵皮屋頂變得更加濕滑,她保持著重心不穩的姿勢邊梳頭邊走,絲毫不擔心自己是否會失足滑落。更甚者,佟漱莫名感覺到她很開心,仿佛是在舞臺上展示、玩樂。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那把紅色塑料梳子,卻沒有辦法看清她的臉。
但她一定在笑。
“梳、梳、梳梳頭。”大雨凌亂到佟漱近乎聽不清自己的喘氣,但女人調笑般的順口溜分毫不差,傳入耳中。“梳梳頭,梳到頭。三條大路走當中——”
她烏黑的頭發垂在左側脖頸,半昂著的右耳垂上,一只玉耳墜晃晃蕩蕩。
第188章 梳子
轉瞬之間,走出屋外的張宗終就被淋透了。他背對著佟漱,佟漱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見他舉起一只手擋在眼前,另一只手從口袋中摸出了什麼東西。
是那只血沁死玉耳墜。后知后覺、路上的種種怪相都迎刃而解。佟漱早該意識到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短袖女子,高鐵列車上的鬼客,黃菩薩家里那個光著腳的——
“紅姐兒——”
佟漱的聲音和張宗終的重疊起來,只是一個微不可聞,一個同樣穿透雨幕、或許已傳入了屋脊上女人的身旁。張宗終舉著那只死玉耳墜,雨滴把玉墜子也打得顫巍巍。燈火通明的磚廠,玉墜子上那條血沁線紅艷得像是剛剛染上。
女人仍是邊走邊梳頭,對外物置若罔聞。她口中那句意味不明的順口溜變成了呢喃,幽幽的、像是曲調一般。
“梳梳頭,梳到頭,三條大路走當中。”
鬼魂在屋脊與燈光下肆意游蕩,屋下的活人卻不敢挪動身軀。半晌,女人走到了屋脊盡頭,她倏地站直了、立住。隨著身影消失,女人突然揚手,把什麼東西扔到了地上。
佟漱下意識就想跑過去,那邊張宗終回頭看了他一眼,大聲道:“不要出來!”
他去的很快,回來時手上握著那把紅色的塑料梳子。佟漱顧不上別的,一把關上房門,伸手摸了下梳子把兒,瞪大了眼睛。
這是一把貨真價實的塑料梳子,真實存在與眼前、手中。淋過冰涼大雨,張宗終臉色有些蒼白,他把那把紅梳子放在桌上,在屋里來回踱步幾圈,騰地又站住,兩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我手機呢?”
“……沙發上。”佟漱說著拿過來,按亮瞥了眼,這個地方竟然真的有信號。
張宗終接過手機,站在窗邊開始打電話。此時此刻佟漱居然猜不出來他到底在打給誰,只是終于發覺了張宗終渾身上下的緊張感其實全部來自于方才現身的那個鬼魅:殷小紅。
電話很快接通,響起的一聲“喂”是個好像沒聽過的男聲,那邊吵吵鬧鬧的。張宗終還沒講話就倒吸了口涼氣,把手機驀地塞給佟漱,做口型道:“韓仕英。”
佟漱立刻會意,盡量平淡開口道:“喂,韓仕英?”
“稍等一下,”電話那邊的男人也口氣平淡,“她占著手,我喊她過來。”
稍許,電話對面響起韓仕英的一聲“喂”。能明顯聽到她先走到了個安靜的地方,才繼續道:“佟漱?”
佟漱“嗯”了聲,把手機還給張宗終。
張宗終松了口氣,立刻說道:“你供職的那個專門處理靈異事件的政府部門,是目前只有關州市有,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