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冒雨往前,這仍是往磚廠去的方向,走出去丈遠,佟漱一下子回過勁兒來——張宗終是在把這些人往磚廠引!
臨到磚廠,佟漱心里又緊張起來。鐵門緊閉,微弱的雨聲中,鐵鏈碰撞的脆響隱約傳入耳朵。兩人額前的頭發都打濕了,佟漱瞥了眼張宗終,忽然發覺他竟在這一刻緊張起來。與此同時,余光里跟在后面的人群開始消失,既像是退進雨勢、也像是潛入了地下的陰影間。
鐵門洞開,老太太一手拄拐、一手打著只黑色的膠傘站在門后。她的視線明明是望向兩人的,但佟漱總覺得她的目光錯開了他們,不知到底在瞧些什麼。張宗終沒有加快腳步,每靠近磚廠一步,身后的人影便如潮水般退開、退卻。走到門前時,人群已消散得一干二凈,老太太也從始至終沒動作。
兩人停在鐵門外,老太太的眼梢嘴角都因為衰老而朝下耷拉著、她緩慢地轉動眼珠,掃了眼兩人。雨滴落在傘面上,幾乎要把她的聲音蓋過去,“你把他們帶來了。”
張宗終不說話,手掌擋在眼前。他的眼梢也微微往下壓著,半晌,老太太又說:“你把他給帶回來了。”
佟漱愣了下,豈料,張宗終微笑起來,反問道:“是嗎?”
“進來吧。”老太太說著,側過身子。佟漱暈暈乎乎被帶進鐵門內,磚廠的全貌也終于顯現。緊接著,老太太用脖子和肩夾住雨傘柄,將鐵門重新拴了起來。她不再說話,只是撐著那把黑傘、引著兩人往廠內走。
巨大的磚廠好似半晌也走不到正面,老太太似乎也無心將他們帶往正門,而是拐到了長棚下。
棚里另外起了座小小磚瓦房,在磚廠廠房左側,既能看見廠房,也能越過高墻看見遠處筒子樓的屋頂。
老太太推開磚瓦房的門,“進去歇會兒吧。”她自己卻不進去,撐著傘往遠,似乎要去廠房正門。待她身影轉過廠房,張宗終拉著佟漱進屋,他順手把微濕的外套脫下來,佟漱想了想,把門給帶上,這才道:“我跟你說件事,那個老太太好像不呼吸。”
“我知道,”張宗終把外套搭在屋內的椅背上,“她是活尸。”
第187章 雨幕
“你早就發現了?”佟漱愣了下,“什麼叫活尸啊,僵尸嗎?”
張宗終反問說:“你看她僵嗎?”
佟漱愣愣搖頭,張宗終解釋說:“她不知道自己死了。看面色和指甲老太太應該也沒死太久,不過你最好也不要點破這件事。”
佟漱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兩人干脆在小客廳的餐桌前各自坐下,張宗終安靜須臾,又道:“整個棗花鄉,除了我們,一個活人也沒有。”
雨勢不減反急,噼里啪啦的雨打聲嘈雜急促、鼓點似充斥耳畔,將小小的玻璃窗暈成一片模糊的青黑色。佟漱的手跟著雨打聲在桌子上無意間敲了敲。為鬼魂所占據的無人鎮,尸體,他覺得局勢愈發眼熟,遂小聲試探道:“你不覺得這個劇情走向……有點像常縣嗎?到處都是鬼。”
兩人身上都是半濕不干的,佟漱干脆也把外套脫下來,里面的衣服倒是沒濕,只是也有些潮呼呼的。他把領子扯開了點,轉頭看向張宗終。張宗終坐姿放松,但微微擰著的眉心還是出賣了心理狀況。佟漱不由又坐正了,直言說:“你在擔心什麼?”
張宗終先是搖頭,然后才接回了佟漱剛才的問題,答說:“不一樣。
這兒毫無怨氣, 又或者說剛才跟著我們的那些人毫無怨氣。所以當時我覺得可能是有什麼東西在鎮著他們,但又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暴力鎮壓。”
佟漱順著說:“是那個所謂的有應公媽廟?”
“恐怕不是,”張宗終再度搖頭,眼睛瞥了眼窗外,“我覺得是在磚廠里。老太太說的沒錯,她確實是個看門的。至于看的是個什麼東西,只有到磚廠廠房里看看才知道了。”說著,他語調反而輕松了些,望著佟漱道,“這個地方跟老白的聯系不止那些反文字符。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不該出現的東西出現,老白的風格。沒準兒有應公媽廟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問題現在只剩下兩個,”張宗終一只手托著下巴,那枚黑繩被他用手指繞著,柔軟如發絲。“這里發生了什麼?是在老白來之前、棗花鄉就變成這樣了,還是老白來之后。”
不論哪種,佟漱都覺得兩人怕不是要有大麻煩了。他沒說出來,是感到張宗終的態度很奇怪。佟漱能察覺到他在緊張,但緊張的顯然不是外面的鬼窩,也不是那個老太太。
答案大抵全部藏在磚廠廠房內。
直到天黑,大雨都沒有要停的意思,老太太也像是憑空消失、再沒現身。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張宗終把這棟小房子轉了一圈。只有二樓一間可能是臥室的屋子鎖了門,其他房間都有生活痕跡,也許老太太就住在這兒。甚至,廚房的舊冰箱里還放著一捆葉片腐爛的青菜。除了灶臺上生了層薄薄的灰塵,一切都像是住在這里的人剛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