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張宗終小聲道:“……也不是。就是不想待在那兒,又不知道該去哪兒。”他說著摸出手機給佟漱看,“可能會去白思思那兒,也可能會去黃老太太家。”
佟漱看向屏幕,張宗終又趕忙補充說:“我覺得你不想看見我。”
屏幕上是白思禮發來的一張照片,看著像是從白思思家陽臺上往下拍的。佟漱的注意力倒是被照片吸引過去,很快便找到了重點。白思禮想給他看的應該是他們釘上短釘的那棵大樹,僅僅過去數十個小時,那棵茂密的大樹竟然完全枯死了!幾個物業人員站在花壇外面,看樣子像在討論。這事肯定跟那枚釘子脫不了關系,平白給人家禍害死一棵樹。佟漱想想,還是先回應說:“我沒有……不想見你——”
“但你把門鎖上了。”張宗終蹙著眉反駁道。
佟漱默了兩秒鐘,盡量口氣平淡說:“我和我爸媽吵架也鎖門呢,難道我爸媽也要跑出去、第二天再帶著行李箱回來?”
張宗終愣了下,起身過去把行李箱拎過來,放倒打開給佟漱看。里面塞滿了上回在花園街道那間房子的抽屜見過的奇怪物品,還有些厚衣服。佟漱呆楞片刻,有點被他不清不楚這一手氣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放棄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揉了下臉頰轉而問說:“那棵樹死了會出什麼大事嗎?”
張宗終見狀順著臺階下,答說:“暫時不會,樹死了只能說明她身上的東西比預料中更難纏。白思禮說于玄給她扎了幾針,今天已經不影響走路了。”
那些淤青是從災區回來后才出現的,佟漱試探道:“你覺得是山里那些東西跟回來了嗎?”
張宗終搖頭道:“說實話,我不確定。白思禮又找了棵樹寄病,等兩天看看,要是樹還是死了再說吧。”他明顯不太想談論這個,另起話題,“我還想再去黃老太太家看看,你去嗎?”
看樣子是打算三顧茅廬了,這不重要,倒是張宗終開始征求自己的意見,稀奇了。佟漱覺得陪伴孤寡老人也挺好的,沒準兒能抵消點他倆身上的報應。他點頭同意,進屋去拿外套,再往外看時,張宗終已經重新束起了頭發,用的是皮筋。佟漱并沒有出去,而是站在屋里悄聲看。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張宗終身上為什麼總有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在一天之內迎刃而解。佟漱為自己感到愧疚,難堪。他虔心向老天爺祈禱,應該替張宗終祈求那個陌生人的原諒,但他沒有,他腦海中冒出來的“拜托”,是祈禱自己能留住這份喜歡。
對不起,佟漱在心中默念。讓我先忘掉你,也拜托你再等等,我一定會找到老白的。
佟漱咬了下嘴唇,快步進到書房一瞧,黑繩果然放在枕頭旁。
他把黑繩拿出來遞給他,“這個順眼。”
第161章 地址
豐樂村大晴天和陰雨日比起來不太一樣,來來往往的電動車和行人穿梭其間,門大多敞開著,顯得很熱鬧。水泥房斑駁的墻皮上有些孩童拿粉筆畫出的可愛涂鴉,還有社區的宣傳語。陽光明媚,門口的臺階上坐著些在閑聊的老太太或是年輕媳婦,快到飯點了,有人蹲在門口吸溜面條。只有黃老太太家稍顯冷清,綠色鐵門上的小門也關著。
佟漱下車,那邊張宗終過去敲門,他敲了一下,發現門其實只是虛掩著,并沒有閂上。
張宗終頓了下,沖佟漱輕聲道:“在外面等我。”他說著閃身進到院子里,身影從門縫中很快便看不見了。佟漱心里有些異樣感,又透過門縫看了眼院子,這一眼看過去呆住,原來黃老太太把中庭墻上那些墻漆全刮下來了!被遮掩住的字符重現,暗紅色的字跡歪歪扭扭寫了滿墻,使人聯想起剛寫出來的血字。佟漱清楚如果真是血寫的,很快便會氧化變黑,架不住效果實在驚悚。他滿心不安、在門口踱步了半分鐘,張宗終眉頭緊促自己出來了。佟漱忙道:“怎麼回事?”
張宗終眉頭更擰幾分,安靜須臾才說:“老太太沒了。”
“沒了?”佟漱一驚,“沒了是……是我想的那個沒了嗎?”
“嗯,”張宗終點頭,“看樣子像是午睡了沒能起來——”他拉起佟漱快步進屋,佟漱心里又驚又堵得慌,被他拉進了一樓里屋。
之前黃老太太精神頭和身體看著明明都不錯的,怎麼就這麼死了……他不由聯想到那天老太太坐在院子時喃喃的那句“時辰到了”。老太太的臥室門半掩著,大抵拉著薄窗簾,稍有些陰暗。佟漱很熟悉這種散發著死亡憂郁的氣氛,這讓他回憶起父母過世前的時刻,因而升起了說不出的恐懼和難過。
張宗終沒再說話,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門大敞開,佟漱才終于瞧見屋內。黃老太太面朝上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和搭在胸前的手一樣蒼白。佟漱知道此時此刻她摸起來是什麼感覺,一定很涼、很柔軟。
她看起來就像還沉浸在夢中,只是臉上沒有掛著詭異的笑容,而是充滿了平靜安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