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佟漱拎著藥箱和針線包出來,發現他不知何時坐在了地板上,背倚著沙發座。依然是誰也不開口,佟漱沉默著坐在沙發上,打開針線包拿了根細針,默默用打火機烤了涂過酒精。打火機的點火鍵啪嗒響,跳出火苗竄高。他不看張宗終,眼睛專心盯著針尖,但卻分明能感覺到張宗終在看自己。佟漱拉過張宗終的手,動作飛快地把水泡挑破。奇怪的是,針刺進去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感覺,組織液滲出時卻心里一刺,好像在擠的是他自己的手指似的。
張宗終的手一動不動,任他擺弄。佟漱抹好燙傷膏用紗布包上,包得不太好看,搞得手像受了重傷一樣。做完這些,佟漱托著他的那只手發了會兒愣。他腦子里很亂,有些難過,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急切感。
再有十來天便會開始供暖了,這幾乎可以說是全年屋里最冷的一段日子。佟漱看著張宗終、他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地板上,也許腳踝上那塊突起的骨頭會有點硌得慌。他自己崴到的腳腕在不經意間好了,此時卻有種奇異的木漲。佟漱放下張宗終的手,放在了自己腿上。
半晌,佟漱才輕聲道:“你要搬走嗎?”
“你想我搬走嗎?”張宗終問說。
佟漱不答,拽過他那只包好的手、掌心貼著他的手背。佟漱把張宗終的手輕輕放在自己面頰上,紗布散發出燙傷膏淡淡的藥味,他閉上眼睛,驀地說:“我想了好久,好多東西。”
張宗終輕輕“嗯”了聲,拇指摩挲著佟漱眼下那一小片薄而柔軟的皮膚。
其實佟漱壓根沒組織過語言考慮到底要說什麼,停頓須臾,又道:“剛開始,嚇到我了。”
佟漱一時分辨不清究竟是“最開始”、還是昨天那段談話伊始。他有點想哭,但眼眶干澀得厲害,硬眨了兩下,斷斷續續道:“其實也沒想什麼。”
他說著木怔地靠在沙發背上,突然顫聲道:“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老天爺。喜歡你是這整件事中唯一一件正常事,最不正常的正常事。我已經瘋掉了,拜托拜托了——”
佟漱感覺到張宗終渾身上下也繃緊了,像是塊兒石頭似的僵硬。他哽了下,繼續道:“不吃紅肉就算了。可能就是你的因果,你選擇的報應。你活該。”
張宗終“嗯”了聲,很輕很輕,也很平靜。佟漱繼續道:“我說了我會救救你的,但是愛可能就是沒法拯救、或是說是,替你擺脫一切——”
“愛?”張宗終慢慢道,他抬起眼看向佟漱,佟漱怔住,本來剛垂下頭看他,接觸到視線一下子錯開了。他蹭了下眼睛,重新看向張宗終的眼睛,還是磕磕絆絆把話講完了,“我只想抓著你走到更遠、只會讓我抓著你走到更遠。”
他剛說完,張宗終突然傾身、用那只被紗布包著的手輕輕托著佟漱側臉。出乎意料的一個吻,試探著吻了一下,仿佛察覺了他沒動才敢繼續靠近、輕飄飄地吮著他的嘴唇。佟漱抓住他那只手握緊,此刻痛苦得難以復加。他找到了那種迫切感,佟漱匆忙宣之于口,“不要搬走。”
佟漱覺得自己好像攥疼了他的那只手指,他奇異地感覺出來了、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一樣,心一擰一擰的。
佟漱再垂頭的那一刻,張宗終抽出了他攥著的那只手,佟漱的心也跟著一抽,他還沒反應過來,張宗終抱住了他,重重地壓在佟漱身上。
他喃喃道:“佟漱,喜歡我一分鐘吧。喜歡我一分鐘你還可以忘掉神機,超過一分鐘,我就是永遠跟著你的鬼了。”
第160章 皆有因果
在佟漱心里,他覺得這對于張宗終來說是個請求——盡管他早也喜歡他超過一分鐘了,但對于張宗終來說仍然是個請求。未來可真是讓人看不懂。佟漱不敢去考慮未來,能在當下心意相通一分鐘也行。
燒傷膏淡淡的清涼味彌散在客廳里,順著呼吸鉆進鼻腔。他不知道張宗終什麼時候能抱夠,他好沉,重量全壓在自己身上。佟漱漸漸開始冷靜——拜托了,什麼都好,他只想留住這一件事。只要這一件事,就還能撐著自己不發瘋,不從樓上跳下去。
只要這一件事就好了,拜托了。
佟漱痛苦地閉上眼,摟著他、把腦海中的那種戰栗感抹除、刪去:拜托了,我知道我也不正常了,我只要這一件正常事。
良久,佟漱聞到燒傷膏的那股清涼味散掉了。他深吸了口氣,小聲道:“抱夠沒有?”
張宗終輕輕“嗯”了聲,松開手。佟漱順著他胳膊借力站起身,他其實不覺得兩人之間的問題有解決、或是關系有什麼實質上的改變。未來依然是佟漱看不懂的,他只是希望能就這樣下去罷了。
佟漱順手理了把他的頭發,生硬地轉移話題,“你剛才是準備去哪兒來著?”
張宗終一頓,錯開佟漱的眼睛默不作聲。
他這反應,佟漱立刻就明白了,他心中苦笑一聲,扯出個疲憊的笑意來,故作輕松道:“好呀,我不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準備回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