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漱一手保持著拉開門的姿勢,站在門框上發了好久呆。他想了想,給張宗終發了條“在哪兒”的消息。
張宗終沒有回復那條消息。這令佟漱更加痛苦、無所適從。他有種想大喊大叫摔東西的沖動,不過并沒有真的爆發,只是窩在沙發的角落上繼續發愣。很簡單,佟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顯然不是能跟李海鵬或是何果果討論討論出謀劃策的事情,網上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幫忙毀過尸怎麼辦”這種問題?
哦,張宗終也不是他男朋友來著。
這個問題的難度超乎佟漱想象。并且充滿混亂和不正常——人是老白殺的、尸是老白分的,煮是白思思和白思禮煮的,張宗終只是在最后燒了。他意識到當他想出“只是”這個詞時,自己也可悲地變成有病的人了。詭異的混亂就體現在這兒,佟漱把整件事當成了戀愛難題。
且,他的戀愛難題無法向任何人求助,只能自己解決。并且不可以分手一了百了,目前也根本沒有手可分。
理來理去,佟漱竟找不出事情的走向到底是從哪天開始全面走偏的。他怎麼就跟張宗終搞到一塊兒去了?并且“搞”起來挺認真、挺正經。他愈加魔幻的生活里和張宗終的這段古怪感情似乎成了唯一比較正常的事,而現在,佟漱正在遭遇戀愛困難。
他實在實在整理不出來頭緒,只好去廚房處理那鍋半熟的肉。冷卻的水面上結著層灰白浮沫,佟漱努力把這鍋肉幻想成紅燒肉糖醋里脊鍋包肉這類好吃的東西,強忍著惡心把水倒掉,把肉包起來丟進了樓下的垃圾桶。
他非常明白張宗終為什麼非要他去親身煮一鍋肉而不是直言,本來佟漱對老白這個人沒有強烈的仇恨或是情緒,就算知道他害死的人難以計數也沒什麼實感。現在實感有了,太嚇人了。
全都太不正常了。電影,小說、動畫片用藝術的手法把“殺人”變得平常化,真的發生在自己身邊,佟漱才意識到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包括張宗終這個人也比佟漱想象中不正常,他為數不多擁有的尋常恰好僅有感情。
這是他唯一舍不得放手的。張宗終說他如果變成了鬼就應該是最兇的那種,最兇的那種是不是就是厲鬼?比白思思身上的,比在被山體滑坡毀掉的村落里的還兇嗎?如果他變成這樣的厲鬼,那他找起活人的麻煩來,還有誰能治得住?
佟漱一會兒覺得自己想變成張宗終除掉的那些鬼魂,一會兒想變成張宗終化作厲鬼后追著的那個人。要是他活著的時候沒法放棄向老白尋仇,那就算了,自己認了。但死了就請所有人都放過張宗終吧,他只要看著自己就好了。佟漱可以看見鬼魂,甚至有時候都分不清活人和鬼魂,那麼張宗終就不用擔心沒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好比根本沒人發現白思思身上的淤青一樣。
至少至少,佟漱會一直看著他的。
第159章 混亂
一連發出的好幾條消息張宗終都沒回,佟漱驀地想起來,先開始白思思說過“宗哥不怎麼回消息”,要找他得打電話。佟漱握著手機醞釀半天,撥通號碼。
聽筒嘟嘟嘟聲一直響到自己掛斷,那邊沒接,他從陽臺上看了眼,車也不在樓下。
佟漱不死心,又打了幾次,最后一回終于接通。對面沒主動講話,電流接受到微弱的干擾,那些滋滋啦啦聲像是響在佟漱腦袋里。他不由揉了揉太陽穴,干巴巴地說:“在哪兒?”
半晌,張宗終答說:“……準備出去。”
“你在哪兒?”佟漱抿了下嘴,又問說。
張宗終停了下,兩人的聲音都出奇平靜。他再度答說:“花園街道。”
也是,他還能在哪兒呢?佟漱突然沒了話說,生硬道:“干什麼呢?”沒等張宗終開口,他趕忙繼續搶說:“回不回來?”
“……一會兒回去。”張宗終說罷,掛斷電話。佟漱收起手機,停在陽臺上往下看。他把窗戶打開通氣,冷冽的空氣讓指尖變得微微麻木。佟漱等了十來分鐘,張宗終的車出現在單元樓下。不一會兒他人下來,從后座上拎出來個大行李箱。佟漱心里莫名咯噔一聲,走到客廳里提前開門,站在原地看張宗終慢騰騰地拎著行李箱上來。他沒有扎頭發,手上也沒帶那雙皮手套,佟漱瞥了眼,發現他右手食指的側面起了個大水泡,大抵是點黃紙的時候燙傷的。
張宗終關門換鞋,把行李箱隨手立在旁邊。兩人誰也不說話,佟漱盯著他瞧,張宗終卻兀自避開佟漱的目光,站在門口并不往屋里走。佟漱出了口氣,仍是沒說話,拉著他袖肘把他帶到沙發前按坐下,自己進屋了。
佟漱忍不住邊走邊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人悄無聲息的,烏黑頭發有些許散落肩頭。
這是種不合時宜的安靜,說不上是落寞還是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