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拖著那雙腿走進了衛生間,嗒一聲反鎖上了門。他很想吐,但怎麼都吐不出來,只是不停地干嘔。
這個死去的人是誰呢?假如靈魂可以一分為四,他會不會像是燒肉時冒出的黑煙一樣、化作黑色的厲鬼,跟著害死了他的白相瓏、跟著徹底銷毀了尸體的他們三個人?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幫這對兄妹的忙。張宗終摸出手機翻開短信。這個孩子在發出一條條充滿絕望的短信時,是不是也像現在的自己似的無法復述這些心緒?他是不是怪自己把他介紹給禍害白相瓏和這對禍害兄妹認識?自己現在是不是其實應該報警,或者用他并沒有上交的配槍走出去給他倆一人一槍,然后再飲彈自盡?
張宗終沒有辦法集中精力,他漸漸意識到這種感覺很像是他剛剛搬進花園街道那間沒有窗戶的臥室時睡覺的感受。無處可逃,黑暗把四周連成一片,像是口棺材徹底封死。
這一天算是發生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他真的打入神機內部了,算好事;第二件事,他這輩子再也不想吃肉了,壞事;第三件事,白相瓏徹底失蹤,大壞事。
第157章 冷
“國內的分尸案,尸塊兒數量普遍在四到八塊兒之間。”
佟漱的耳朵里嗡嗡響,腿也有些站不住,只好扶著洗碗池邊緣。他覺得無論是現在在說這句話的張宗終,還是剛才講述“他和白家兄妹是怎麼毀尸”的張宗終都是冷靜的、近乎冷峻的。
“你剛才切的那些小塊兒,用了兩分半鐘。
”張宗終的音調沒什麼變化,他剛說完,佟漱幾乎是撲過去把還在燃燒的煤氣灶給關了。他沒去看鍋里,拿手背捂住眼努力控制著嘴唇,“好,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吃紅肉了。短期內我也不想吃肉了。”
鍋的余溫微微有些蒸臉,佟漱努力抬頭看向張宗終。奇怪,他也該像那天的白思思和白思禮一樣,嚇呆了,嚇傻了。可是他并不覺得害怕,盡管張宗終不知不覺上前一步時,佟漱還是不知不覺地倒退了半步。
察覺到他后退的腳步,張宗終頓住,平靜道:“就算是等質量的紅肉,要切成那麼碎也不是件輕松事,你剛才已經親身體驗過了。”他抿了下嘴,“絕大部分碎尸……是為了方便丟棄。”
“老白就是你說的那個真的有病的人。”他說著,蹙起眉、微微歪過頭,“我也有吧,我跟他們一起把尸塊兒燒了。”
“打住——”佟漱騰地退到門框前,他覺得自己剛才碰過那些生肉的手變得黏黏糊糊,甩不掉的油膩惡心。他希望張宗終趕緊停下,不要再說了,可惜張宗終非但沒有,反而邁開腿重新上前,慢慢道:“所以我跟你說,不要再問老白到底在干什麼了。你陷得越深,早晚有一天會跟我們變成一樣的人。”
佟漱忍不了手上那股黏膩感、飛快地打開水龍頭沖洗起來。他發狠地按了幾下洗碟凈,檸檬香氛沖淡了些廚房內的熟肉味。伴隨著嘩啦啦的流水聲,他思緒混亂,“你說的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也早說過我已經陷進去了,你知道——”
他還沒反應過來,張宗終再次上前,把他籠罩進了淡淡的陰影里。
壓迫感,就像他從白思思家的沙發上站起身的那一刻同樣。佟漱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反應,他聽見張宗終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佟漱,從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我也有病,我要瘋了,我說過我沒有退路。我們正式見面的第一天,我就拿槍指過你的腦袋。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壓迫感令佟漱無法呼吸,手上的洗碟精泡沫終于沖掉。他轉過身,想說些什麼,張宗終慢慢地抬起手,像是無意間地、他托著佟漱的臉,輕聲道:“你說過你要救我的。現在,我沒有秘密了。救救我吧。”
那個皮手套的質感和他手指的觸感完全不同。他的眼睛那麼好看,佟漱卻不敢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臉,大抵自己現在的表情很難看吧?佟漱怔了許久,輕手推開張宗終,“你讓我冷靜一下。”
他步履虛浮地走進臥室,慢騰騰地回手關門,嗒一聲落鎖,自己靠在薄薄的門板后。佟漱累得坐在地板上,下意識地蜷起腿,用手心托住下巴。累得他沒勁兒站起來,沒勁兒翻身,原來張宗終的疲憊是這種疲憊,難怪。
防盜門開了,輕輕碰上。
他走了。
佟漱心想。
第158章 戀愛困難癥
床頭的臺燈開了太久,手靠近好像能捉住那些光亮。翻掌時又沒有了,只留下微弱灼熱。睡覺好累——這是佟漱第四次隨著燈光睜開雙眼。他現在也知道“睡覺好累”是什麼感覺了,幸好天正變明,倒是逃過一劫。佟漱伸手關燈,鼻子以下完全縮進被子里。
張宗終沒有回來。
他走出去試著按下防盜門把手,果然也沒有反鎖,樓道中有股清晨朝露清爽的潮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