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的控制面板顯示室內溫度緩緩降低到了七度。張宗終慢悠悠地走過去,把白思思身上的毛毯拿開,推著輪椅把她移到空調的出風口底下。冷冽的人造風微微掀起白思思滑落的頭發,她那張臉白得毫無血色,很快就打起哆嗦,不由地攥緊被綁在輪椅上的手。
佟漱渾身上下都繃緊了,他掙扎了下,騰地站起身從旁邊拉住張宗終的袖口,“你瘋了吧你,非要跟他們兄妹倆撕破臉嗎?”
“不會的,”張宗終沒掙開,只是淡淡道,“她根本還沒醒過來,我什麼時候給她收驚,她什麼時候才能開始記事。”
他說著,轉身把餐桌前的椅子單手拉到白思思對面坐下,眉心深深地擰著,“你哥知道的事,你一定也知道。是誰死在老白住過的602屋里?”
白思思仰頭半張著嘴,冷風從她后面吹在背上,她呼氣的聲音變得像風箱一樣粗糙沉重。佟漱后知后覺地察覺了,她的眼珠從自己睜眼后就完全沒有挪動過、甚至眼珠子的邊緣看上去像是要化開似的模糊。白思思全身已經不是發抖、而是抽搐,手腕和身上的肌肉自己突突跳了起來。
“我不知道……”白思思猛地垂下頭,或者說是甩下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個屋里死過人。”
佟漱直覺她這種抽搐不止是冷的,還有像是竇淳“犯病”時那種詭異的舉動。白思思極緩極慢地搖著頭,話音也開始拖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哥也不知道——”
張宗終沒什麼反應,只是順著問說:“你哥不知道什麼?”
她大喘了兩口氣,手狂抖不止,“我哥不知道602死過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白思思突然上半身前傾,尖叫道,“我不知道誰死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佟漱覺得自己是挺恨白思思的,恨她把自己平淡的生活攪成一灘渾水。但此時此刻,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還沒恨到能眼睜睜地看著白思思被審訊——這應該是在審訊吧?他簡直要發瘋了,沖過去抓起毯子裹住白思思,捏了下張宗終肩膀,“算了吧張宗終,算了吧——”
“你把白思禮綁過來打一頓算了,她就是個小姑娘!”佟漱騰地一抓輪椅把手,抓狂道,“你們是不是都有毛病,我也有毛病,我不該阻止你的,但是這真的不正常!”
良久,張宗終平靜道:“機會難得,我現在還不能跟他們撕破臉。”
即使裹得嚴嚴實實,那股子冷風順著脖領子灌進去也冷得佟漱想縮起來,何況是白思思。他剛想推開輪椅,白思思上半身猛地仰回輪椅靠背上,她不停地大喘氣,呼出去的白霧籠罩在她蒼白的臉上,又一瞬間散去。白思思大叫道:“松開,別動我!”
佟漱嚇了一跳,不由地松開輪椅把手。張宗終看著他道:“她現在不記事,以后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白思思嘴里發出些意味不明地叫喊聲,身體像是脫力似的再度前傾,因為手腕被綁住,她軟綿綿地垂在半空中,口中喃喃道:“香……香頭……那個人的手腕上有一圈……有一圈香頭燙的疤……”
她的聲音極小,帶著斷斷續續嗚咽,佟漱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他看向張宗終,張宗終也身體前傾,他半垂下眼,剛剛張口,白思思揚聲尖叫道:“哥!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和我們綁在一起的,你忘了嗎!你忘了我們做過什麼事了嗎!”
佟漱心倏地懸到了嗓子眼,白思思瞪大眼睛,聲嘶力竭喊道:“那個人手腕上有一圈香頭燙的疤!煮過以后就看不見了——”
第154章 手套
冷氣持續不斷地把寒意送進房間每個角落,溫度仍在一點點下降。佟漱沒有思考完白思思的話,身體已經預先感受到了某種刺骨的冷意。張宗終倏地捂住她嘴,眉心擰著、沉聲道:“夠了,我知道了。”
即使嘴被捂住,白思思兀自發出悶悶哭聲,眼淚胡亂淌到那雙皮手套上,留下道道格外明顯的水漬。她完全沒有平靜,身上的筋脈也突突狂跳、像是皮下蟄伏著小蟲似的。佟漱人也僵在原地,張宗終看了他一眼,飛快道:“水盆和那個塑料袋,拿過來,快。”
再聽到他聲音,佟漱回過神來,小跑著把茶幾前的塑料袋和水盆拿過來。張宗終那只手死死按住白思思的嘴和下巴,快速囑咐說:“你端著水站在旁邊。”
他說著俯身單手解開塑料袋,從佟漱的角度只能看見里面裝了幾沓繩線捆好的黃紙、最上面有只打火機。張宗終把打火機塞進佟漱手里,自己拿著厚厚一沓黃紙,“給我點著。”
佟漱不敢猶豫,單手托著水盆按動打火機湊到紙上。
那些黃紙雖厚、極易點燃,火一燎立刻在他手中飛快地燒著。張宗終帶著黑皮手套,捏著那團火紙。不甚明亮的屋里突然爆發出明火,幾乎有些刺眼。火舌倏地吞沒整沓紙,在他手中安靜地燃燒。橘紅的火光映亮他的臉頰,又一直燒到漆黑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