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那麼多時間,”張宗終輕聲道,“我也沒有那麼多機會、繞開白思思和白思禮去找白相瓏。佟漱,我說了你可以回去,是你自己——”
“滾!”佟漱氣瘋了,吼了他一句,“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
張宗終深吸了口氣,他慢慢等佟漱氣平了些,才又道:“你這次的啟示夢前連著一個托夢,明確地給我們指出了地點。往后,只靠畫面我們幾乎不可能不靠神機去找到夢里的地點,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說到那對老夫妻鬼,佟漱腦袋立刻亂成一團。他冷靜了點,蹙眉道:“你還記得多少山上的事?”
“……基本都記得。”張宗終答說,“我大概想了下。”
“那四個人,應該都是李老板的兄弟見財起意,被溺死在了湖里。小屋里沒有電腦,也許背包的那個人是落單的,為了保護數據先被殺了。”張宗終緩緩講說,“我想李老板的兄弟殺了人應該逃進了山上,那對老夫妻是他們父母,死后始終過不去這個坎兒,千里迢迢托夢給你。”
佟漱張口,張宗終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道:“老白可能……是為了那座廟混進去的。他在發現那人起了殺心前就跑了,老夫妻給他當過向導,以為我們是和老白有關的人,誤打誤撞指了老白的信物給我們看。”
他這樣講,佟漱立刻明白了,那四個在湖里遛彎的人很有可能只是在給他們指殺人犯的方向為自己伸冤。結果世事難料,所有事情全纏繞在一起,把他們引向了山頂。
佟漱無比痛苦地捂住臉,所有的事情都太巧了,巧到佟漱在剎那感到是否世上真有因果,在冥冥之中牽引著他們走向白相瓏的足跡。
他抬起頭,想告訴張宗終自己看見了他存在手機里的那條求救短信,可是看著張宗終的臉,他一個字都吐不出口。
有一瞬間,佟漱感覺自己像是猜到了張宗終和白相瓏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太累了,替自己累,替張宗終累,他是為了這個來到了神機嗎?
佟漱長出了口氣,提了提精神,慢吞吞道:“你吃飯了嗎?”
張宗終愣了下,搖頭。
佟漱站起來,“面條,愛吃不吃。”
第069章 面條
起火,燒水。佟漱把掛面散進鍋里,清水中被面條混開了些許白色,硬挺的掛面隨著水升溫滑進鍋子。他拿筷子把它們打散,抬起的手腕上仍然系著張宗終的那根黑繩。他瞥了眼,突然有點鼻酸。
我肯定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佟漱在心中自言自語。從山上回來,佟漱必須要承認自己對張宗終有片刻起心動念,不管念是什麼,有沒有意義單不單純,他們倆的后半生就像黑繩的繩股一樣綁定了。活下去,活的是張宗終的命,雖然是自己應得的。
那麼如果活不下去呢?
面湯開始沸騰,佟漱把青菜下進去。出去幾天,青菜的葉子有點蔫巴,看上去不太好吃。他另外起了個鍋煎荷包蛋,微焦的邊兒卷起,淡淡的焦香味。
佟漱把雞蛋翻面。
張宗終對現在的他來說,幾乎等于安全感。假如自己用他的命繼續活,后半生還會有安全感嗎?會不會有一天有幫自稱“妙算”的人再度闖入他的生活,但是這次沒有張宗終這麼好講話的人了,也沒有一雙好像在求救的眼睛。
至少在此刻,他想承認他想望著張宗終。或許他真的能找到白相瓏,也或許找不到,然后呢?他在這一刻是想望著張宗終的,也許只是因為他的眼睛。也許別人都讀不懂他求救的眼睛,只有自己發現了那間無窗的書房的秘密,義無反顧地栽了進去。
怪不得別人。
佟漱把荷包蛋加進去,他聽見腳步聲。張宗終慢騰騰地走過來,兩人對視了片刻。佟漱收回視線繼續盯著沸騰的鍋子。張宗終沒有回客廳,他像是慢慢走到了佟漱身后。
佟漱感到背上一沉,一只手攬住了自己的腰。張宗終的手緩緩順著他的拿著筷子攪動鍋的那只手攀上。他先是伸手勾住了黑色的發繩,勾了一下,很輕。佟漱半垂著眼睛沒有動,那只手于是攥住了他的手腕。
真沉。佟漱心里想著,干脆松手丟開了筷子。于是那只手再向前,覆蓋在他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地握住了。
高挺的鼻梁蹭到了他脖頸上,吐息也小心翼翼的。沒有那天燙,佟漱抿了下嘴,聽見張宗終低聲道:“沒有了……”
他愣了下,張宗終貼近了些,鼻尖輕輕擦過佟漱的后脖頸。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悶,甚至有點可憐兮兮的,“艾草味。”
當然沒有了,又是淋雨,又是洗澡,又是換衣服,怎麼可能還有?張宗終貼著他不動,兩雙手也沒有動。隔過須臾,鍋突然爆沸,滾水一下子漫了出來。佟漱帶著那只手趕緊把煤氣灶關掉。兩只手垂了下來,張宗終輕聲重復道:“艾草味沒有了。”
佟漱沒說話。火不再燃燒,鍋里的面湯很快平靜下來,自動工作的抽油煙機卻還在轟隆,近乎蓋過了張宗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