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本家那麼多人來來去去,就沒有人撞見過什麼?”
“都說了,只有小夏能找到路。”張碧靈懟了兒子一句。
“那至少有路在啊。”周煦說著又有些遲疑,問夏樵:“是路吧?我理解的那種路?”
夏樵搖頭:“是只有我能找到,也只有我能帶人靠近的意思。”
畢竟他跟那個籠靈神相通。
了解到始末,屋里又安靜下來。夏樵將將恢復,腦中的東西還有些凌亂,就在他打理思緒的時候,有人忽然開了口。
說話的人是周煦,語氣卻是卜寧,張口便是:“我有個不情之請。”
夏樵嚇一跳。
就算他是聞時的傀,也恢復了八九分。面前這位也是聞時的師兄,不論按哪種輩分算,他都犯不著這麼說話。
但他總是斯文有禮,哪怕對著傀。
夏樵:“啊?”
卜寧面有憂色,沉吟片刻說:“能找到封印地之事,暫且別讓師弟知曉。”
夏樵一愣:“為什麼?”
“我怕他一旦知道,就顧不得自己狀況了。”卜寧說,“容我再想些辦法。”
那一刻,山風嗚嗚咽咽地穿過竹窗。屋里的人各有打算,有一無一地說著話。沒人察覺到屋外墻邊的影子里靠著一個人——
聞時垂眸站著,手里是那根再也丟不掉的松枝,還有纏繞在指根沾了血的傀線。
***
于是這天凌晨,夏樵起身調了一回桌上的燈,再抬頭就發現門邊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人。
他驚叫都要出喉了,就被他哥用傀線封了聲。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在解封后追問一句:“哥你這是干嘛?”
但今天不同。
不用問他也知道聞時為什麼會站在這里。
或者說,從最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終會有這樣一天。
為了一天,他在世間徘徊了一千年。
聞時收回傀線的時候,夏樵說:“哥……卜寧老祖不讓你現在去,他說要再想穩妥一點的辦法。”
“我聽見了。”聞時把傀線纏回指根,用最冷靜的聲音說:“但我等不起。”
老天往他心口捅了一刀,他帶著那把刀等了一千年。
然后刀被拔了出來,可是血還沒淌干凈,就又捅了回去。
這次,他一天也等不起。
夏樵看著他,說:“好,那我帶你去。”
但他們沒有直接下山。
下山前,聞時繞去了一個地方——那是卜寧擺在山坳間的養靈陣,原本清心湖所在之處。現在陣里養著鐘思和莊冶殘破不堪的靈神。
陣間沒有水,卻滿是白霧,像隆冬天里呵出的氣。在那片干凈的白色里,隱約可以看到兩抹影子。
聞時站在莊冶常站的那塊平臺上,下意識轉頭朝高處的石塊看了一眼,只是那后面再也不會閃出人來,撣著灰嘲笑他們又被耍了一著。
夏樵跟著站在山道上,以為聞時會說點什麼。可他只是站了很久,最后才對陣里的人說了一句:“我先走了。”
“……要是卜寧生氣,你們早點醒了去哄。”說話間他已經轉了身,沿著山道下去了。
夏樵忽然聽出了幾分告別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匆忙追上去。
他跟著聞時下了松云山,開了陣門,落在張家本宅地界里。早已傾頹的宅院跟山林一樣帶著寒涼氣,淡藍色的煙霧里有雨水的潮味。
但對夏樵來說最重的不是這些,而是封印大陣里草木枯焦混合著血的味道。
他嗅著那股味道,帶著聞時跨過倒塌斷裂的石梁,穿過河塘和濕漉漉的林地,一點一點靠近那個地方。
在感覺籠門近在咫尺的時候,夏樵腳步停了一瞬,轉頭問聞時:“哥,你是什麼打算?”
聞時說:“如果籠解了,我跟他一起出來。”
夏樵:“要是解不了呢?”
解不了……
聞時看著面前的一片虛空,忽然想起千年之前塵不到倚著白梅樹笑看著他,千年之后謝問站在沈家別墅門前的枯樹邊同樣笑著看向他……
他靜默良久,答道:“那就不出來了。”
第106章 入妄
“你……”
不出來了?
夏樵喃喃, 心頭兀地一跳,終于明白卜寧口中的“瘋”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伸向籠門的手縮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收回來, 卻被聞時抓住朝前送了一下。
“哥!”夏樵慌忙叫了一聲, 但手掌已經碰到了一樣東西。
——那看起來是一片濕霧,跟山野林間隨處可見的霧氣一樣。他們甚至可以透過那片氤氳的淡藍色,看到鳥雀從樹枝間乍然驚起。
可當夏樵碰到的時候, 濕霧里瞬間蔓延開金色裂紋,巨大而清晰。
仿佛有一面碩大無朋的玻璃墻自始至終都矗立在這里,上千年來有無數人從這里經過,卻無人能看見。
直到此時此刻, 才第一次露出端倪。
猛烈刺骨的氣流從裂縫中傾涌而出, 強力摧折草木。
夏樵猛地偏開臉, 躲過足以撕裂皮膚的氣流, 手掌在風的推力下劇烈顫抖。
那些氣流帶著高山之巔特有的寒冷,順著他的手指結了霜,從指尖一直裹到了手腕。
那本是極其痛苦的, 但他卻在那種痛苦里嘗到了一抹熟悉的滋味。
就好像……魂歸故里。
他在那一刻聞到了最為清晰的枯焦血味,一如當年他代替聞時走出封印大陣所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