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是洗靈陣和籠渦相結合的一種陣局,一方挪轉,一方貯留,不過要比那再穩固隱蔽一些,免得牽累不知情的人。”謝問說。
每回來這處山坳,他都會擺弄著陣石試一試,調整過很多回。
為了讓那個陣局運轉不息,他以血封石,算是拿自己做了陣眼。只是還沒等完全成型,就出了最大的變故……
聞時聽著他的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件事掠過腦海的瞬間,仿佛一捧冰川水兜頭而下——
因為柳莊的變故,他跟卜寧幾人曾經認真研究過天譴。他知道那種東西因人而異,落在普通人身上是一種效果,落在他們這些人身上又是另一種,后者要嚴重得多,沾上就是萬劫不復、不得超脫。
這東西根本無解,還一份債是一份,輪回一次才會淡一分。
張岱從始至終沒入過輪回,一直借著別人的皮囊,照理說天譴的印記應該一分不減。但張婉說過,他的印記是淡的。
他怎麼做到的?
……
是曾經……悄悄借著什麼東西清洗轉移了麼?
除了謝問所說的那個陣局,聞時根本想不到第二個答案!
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樣,那當初塵不到控不住萬千塵緣滿身業障,最終落入封印不得超生,就都有了緣由……
第102章 歸期
想到這些, 聞時怒意到了頂峰。狂風拔地而起,冰霜向外,順著震顫不息的傀線瘋掃出來。
轉瞬, 張岱便是滿身血口。
“啊啊啊——”
天地間仿佛之剩下暴怒的狂風和他們兩個。
“你做什麼了?”聞時厲聲問, 嗓音冷得像雪里淬過。
張岱劇痛攫取了神智, 他慘叫著,急喘好幾聲才抬頭看向聞時:“你!”
他眼里還帶著深重的怨恨,顯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壓根沒聽見聞時的問話, 也不明白聞時此刻的盛怒。
就是這種不明白,最讓人怒火中燒。
張岱身上的傀線猝然收緊, 勒得他皮開肉綻。他的眼珠因為冷不丁的劇痛和窒息爆紅凸起。
聞時手指順著線朝前一捋又悍然一拽, 將張岱猛地拽到面前。他被迫抻仰著脖子。
“我問——”聞時的手指攥得極緊,關節泛著毫無血色的白,跟他此時的唇色一樣:“你怎麼洗的天譴?!”
張岱想掙扎, 卻被死死壓制動彈不得。他因為窒息兩眼翻白,眼皮飛速地顫著……
那太狼狽也太丑陋,于是他索性閉上了眼。
怎麼洗的?
張岱說不出話,只動了幾下烏紫的嘴唇。看上去像在艱難思索,仿佛他已經忘記了。
聞時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眼里那股冷冷的瘋勁也到了極致。
他骨節都攥出了響聲,所有傀線傾力一提——
“呵——”
張岱的劇咳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 混著血沫。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攪得稀碎,正從口中溢出來。他惶急地抓了兩下傀線, 忽然笑了起來。
“想……想起來了。”他嘶聲說, 嘴唇還是咧著。
怎麼洗的天譴呢……
無非是在那片山坳鎩羽而歸,他越想越不甘心, 又越想越害怕。
天譴在他身上的反應太明顯了——
不論他想做什麼,都會落得一個最糟糕的結果,像一種詛咒。
他頻繁地陷在夢魘中,好像只要閉上眼,就會有無數怨主爬進屋、爬上床,一口一口地分食掉他。
他焦慮、易怒、陰晴不定、欲壑難填。一切最為負面陰晦的東西都被無限放大,仿佛身體里藏了無數惡鬼,掙扎著要破繭而出。
這不是最可怕的,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解不了籠了。
那次的籠是他生平罕見的可怕回憶——他就像一個人形漩渦,瘋狂吸納著周遭所有陰黑的東西,那些承載著怨憎妒會的黑霧鋪天蓋地朝他撲涌過來,鉆進他的身體。
起初他是欣喜的,畢竟吸納的黑霧只要能夠消融修化,就能讓他變得更強。
可下一瞬他就開始后悔了,因為他已經承受不了了,那些黑霧還是瘋了一般盯著他,源源不斷。
它們在他的身體里肆虐沖撞,非但消融不了,甚至連他十多年里已經消融的那些都跟著蠢蠢欲動。
那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恐懼和無力。
他想到了一個詞——反噬。
他的身體里滿是惡鬼,不是修為高低、能力強弱能控制的。
甚至越是厲害,消融過的東西越多,承載的越多,反噬就越可怕。
這就是天譴。
張岱始終很慶幸他那天所在的籠并不是很大,也不是獨自進的籠,還有個不知情的同伴幫了他一把。否則他可能真的就折在那里了,應了天譴的那句話:不得好死,沒有葬身之地。
那個關鍵時刻幫了他一把的人姓羅,來自云浮,也是松云山下的外徒,平平無奇、籍籍無名。解籠之后也沒討要什麼,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這毫不起眼的一脈單論實力,早該銷聲匿跡。卻在千年之后成了判官幾大家族之一,少不了張家的助力。
所以后來人都說,張家老祖宗張岱知恩圖報,大善。就連羅家的人自己都這樣認為,還常為此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