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但就在幾分鐘前,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無足輕重的人云淡風輕地擱下陣石,在屏障重重的張家大院,連炸八層,強行開了一扇陣門。
除了卜寧老祖,別無可能。
而這張各家沿用千年的名譜圖,正是出自卜寧之手。
“如果不是報示兇吉,那老祖宗名字亮了表示——”
“表示活著。”
他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當頭劈下,炸得眾人魂飛魄散!
他們看著卜寧拾起那張名譜圖,圖上此刻亮著的那個名字位于張家的最前端。他們中的很多人曾經都見過這個名字忽然亮起來,只是過不了多久又會熄滅下去。
他們一直以為那是一種警示,因為每一次亮起,都會發生一些事情。上一次,是張家原定的繼任家主,張雅臨和張嵐的父親張掩山死在籠渦里,灰飛煙滅。
那是張家老祖宗的名字,叫做張岱。
霎時間,所有的事情都在眾人腦中串聯起來。
怪不得張家所有親傳都默認要尊祖訓,像老祖宗張岱一樣做雜修。怪不得每一任家主都在35歲那年接過大權,而上一任家主從不拖延流連。怪不得每一代人在坐上家主的位置后,都會有些先輩的小習慣。
也怪不得……那位個頭不高、叫做阿齊的傀,會無怨無尤地跟著每一任家主,一跟就是一千年。
……
那個占了張雅臨身體的,根本不是張正初,或者說根本不是羅老他們少年相識的那個張正初,而是張岱!
而現在他的名字正亮著,那不就是……
***
“姐……幫幫我。”張雅臨手指又一次痙攣地攥了起來,傀線死死勒著指節。
眼看著張嵐周身繞著十二張黃紙符,用的是金鐘罩頂和雷霆萬鈞!她不管不顧探身朝前時,雪亮的電光伴著炸裂雷音給她開道,一口巨大的古鐘從上空飛墜而下,想要將他們姐弟二人罩護其中——
聞時瞬間收了橫阻在前的傀線,翻手又是一甩。
長線割裂狂風,穿破雷電,直接捆繞在張嵐身上,而后猛地一拽。
古鐘罩頂的瞬間就聽“當——”的一聲。
張嵐周身被傀線捆得一緊,瞳孔震顫著遽然收束。她只感覺一陣撞擊而起的颶風從面前橫掃,又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松枝木香,入鼻的瞬間,頭腦便清醒過來。
眼前是金翅大鵬鳥如云如海的雙翅,古鐘在撞上翅膀的剎那如迸濺的碎金,煙消云散!
我為什麼會沖上來?
我在做什麼?
她被聞時的傀線猝然拽離時,幡然悟過來——張雅臨又一次對她重復了那句埋下的話“傀師就屬手最重要”。跟之前張正初引她和張雅臨失控的做法異曲同工。
只是換了一張皮,就讓她又中了一次招。
“張雅臨”沒等來姐姐張嵐,卻等來了謝問。
他彎下腰說:“別喊你姐姐了,我來。”
“同樣的戲碼哄人一次就算了,兩次實在有點沒意思。”
原本痙攣虛弱的“張雅臨”倏然睜大眼睛,一改之前的模樣。他眼里驚怒交加,畏懼混雜著懊惱,還有幾分難以描摹的恨狀。
他似乎不太敢看謝問,又死死盯著謝問,緊攥傀線的手指猛地拍向地面——
砰砰砰砰——
土地炸裂的聲音接連暴起,整個張家都在地動山搖,平地拔起數百根長刺,根根都由泥石凝成,凌然如刀!
這顯然是個陣,卻連布陣的過程都沒有,弄得大家措手不及。
盤亙在房屋上的螣蛇和俯踩著人的白虎乍然而起,踏著虛空奔襲入陣局,卻還是晚了一步。
“啊啊啊——”一群人猝不及防被長刺挑個正著。
尖刃直貫而上,捅穿腳背,甚至捅穿了整個人,自頭頂噗呲而出!
一時間四周圍血肉飛濺,濃重的腥味頃刻間彌漫開來。
當那些長刺高指天空時,幾乎每一根上面都穿著一個人,他們掙扎、哀嚎、慘叫,最終無力地垂下手來,淋漓的鮮血就那樣順著長刺蜿蜒流淌,滿地殷紅。
曾經假山魚池的張家大院,赫然變成了駭人耳目的陳尸場。
除了長刺所在的地面,剩余之處則如高樓崩毀,天塌地陷。那些泥沙就像沒有底一樣朝下急速流淌,躲開長刺的那部分人還沒站穩,就順著那些滑進泥沙深處。
他們連尖叫都沒能發得出來,就已經沒了蹤影。
那是一場瞬息間的活埋。
至此卻依然不算完!
數不清的鎮宅巨獸從地底直沖上來,破土而出,在張家上空圍了一圈。每一只都威壯如山,虬然的肌肉如堅石,大塊大塊地裹覆著獸軀。它們額上貼著黃表紙符,在夜風下獵獵作響。
它們周身纏繞著風帶、縱橫交錯,每一道都鋒利如最薄的刀刃!就連被風吹攪過去的石塊,都在靠近它們的瞬間化作粉末,呼地便沒了。
而靠近它們的人,也同樣尸骨無存灰飛煙滅。
它們形成了銅墻鐵壁,守衛著張家這一大片土地,刀劍不侵。
這些陣并非緊急布下的,而是早有準備,一共有數十重。
不知哪一年起就在這片土地底下埋著,只為了某一天的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