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臨——”旁邊一聲驚叫,張嵐惶急失色,便要撲過去。
就聽“鏘鏘——”數聲,一排傀線在瞬間釘入斷墻,自上到下形成一道屏障,橫擋在張嵐面前,線上四散的威壓逼得她直退幾步。
“別過去!”聞時沉聲說。
“可是……”張嵐猛地剎住腳步,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就看到了另一只白虎爪邊毫無生氣的身影。那個人穿著做工精細的綢布褂子,棕黑色的布料上是隱約的銀繡,紋樣數十年如一日,繡的總是松影遠山。顯得刻板又肅正。
那是她爺爺張正初。
就在片刻之前,他還攥著手杖立于曠野的陣眼中心,試圖吸納承接眾人靈神。這會兒卻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身上滿是塵土,像一團灰敗的布料。
他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剛閉上眼睛,更像在黃土里半埋了不知多少年。
張嵐的目光在那團人影和張雅臨之間來回數次,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傀線之后。她指甲死死掐著掌心,眼珠一眨也不敢眨。
各家眾人也是一片驚愕。
這副場景只能讓他們想到一件事——張正初那個年邁的身體支撐不下去,又想茍延殘喘,便對自己的親孫下了手,利用邪法占據了張雅臨的身體。
這種邪法不是無人知曉,而是太損德行修為,太過令人不齒。即便活下來,每一天都會是煎熬。他們以為沒有哪個明理人會做這種事……
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在張正初身上見識到。
“正初你……”云浮羅家的羅老瞪大眼睛,全然難以相信。
“說不準他現在是誰。”楊家家主從嗓子眼里擠了一句,“要真是換命邪法,改換的當下最不穩定……誰也說不準他現在是張正初,還是張雅臨。
”
“所以說不定還有得救!”有人脫口而出,似要往前,又被人伸手攔下。
“等等——”
……
張雅臨在虎爪之下“呵呵”咳了幾聲,血跡順著嘴角蜿蜒而下。
他掙扎著轉了臉,漆黑的眼珠先是看向了聞時,帶著血色的嘴唇張了張,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他又移開視線,在謝問身上盯留片刻,轉而落在張嵐身上。
他很輕地眨了眨眼,忽然卸了力道,后腦勺磕在地面,啞聲叫了句:“姐……”
張嵐身體一顫。
就聽見張雅臨又急喘了幾聲,艱難地咽著喉嚨,說:“我們被騙了……”
“好蠢啊,騙了這麼年。”
張嵐眼睛倏然變得通紅:“雅臨……”
張雅臨眼珠直直看著天,攥著虎爪的手指繃得青筋暴起,他像在跟某種東西較著勁,看上去似乎痛苦至極。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慢慢松下力來。
“那段……那段記憶……”他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總會被喘息打碎,喉嚨里也像是嗆著血沫,“真的存在嗎……就是咱們常聊的那段,在……在河邊,我的手指被蝦鉗壞了,他說……”
他閉了眼睛,似乎又咽了一口血,聲音終于清晰了一些:“他說,傀師就屬手最重要。”
他的手仿佛再使不上勁,從虎爪上滑落下來,砸在身側。傀線沾滿了灰土,纏繞成一團。他手指抽搐了兩下,又啞聲重復道:“傀師……就屬手最重要。”
聞時盯著他的手指,忽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下一瞬,他就感覺自己的傀線被人硬沖上來。他轉頭一看,張嵐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終于繃不住,全然不顧傀線阻攔,直沖張雅臨而去。
傀線上強勁的威壓掃得她一身血痕,她卻仿佛感受不到痛似的,眼里只有虎爪下的張雅臨。
她聽見雅臨說:“姐……他就在我身體,想搶我的位置……我已經……把他壓住了,但我傷不到他,你……你來幫幫我,你幫幫我好嗎?”
“好!好——”張嵐近乎倉惶地撲過去,“雅臨,雅臨你再撐一會兒!”
她祭出符咒——
碩大的云霧瞬間籠聚于當空,裹雜著驚雷,順著她符咒所指的方向迅移而來,帶著橫掃千軍的氣勢!撞得屋墻分裂,炸為齏粉。
在那巨大的動靜之下,就見一道卷軸從轟然倒塌的墻壁上掉落下來,滾至人群面前。熊熊火焰和雷電都沒能將它燒做焦土灰燼。
那是張家屋內懸掛多年的名譜圖。
“亮了!”有人忽然驚呼道。
“什麼亮了?”
“老祖宗的名字!”
“老祖宗名字亮起來,預示必有大災!”不知哪個小輩提醒了一句,人群瞬間沸聲四起,覺得這道警示簡直正指當下!
這個說法流傳千年,一代傳一代,又印證過多次,從沒有人懷疑過它的真實性。
但這一刻,幾家家主元老看著那個亮起的名字,聽著這句話,突然冒出了一個令他們頭皮發麻的想法……
沒等這個想法變得清晰,他們就聽見一個聲音橫插進來:“哪來的說法。當初制下名譜圖,一為后輩能尋根溯源不忘伊始,二為在世之人緊要時候能通力協作,不至于落入險境孤立無援。從沒有過報示兇吉福禍的能耐。”
眾人覓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人是周煦。
在這之前,各家的長輩小輩不論認識或是不認識他,都只當他是個無足輕重的少年人,既不在名譜圖上,也不是張家親支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