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熟?
聞時沖那個小樓一抬下巴:“陸文娟家。”
“我——”
“日”字沒出口,夏樵就把它吞了回去,呆若木雞:“咱們不是已經出籠了嗎?周……那個卜寧老祖宗明明告訴我籠解了,怎麼還在她家繞啊?”
聞時:“廢話,在這入的籠,當然在這出。”
夏樵這才想起來,他們先前入籠,就是驅車來到了這棟小樓。本意是要找陸文娟的父母借宿一晚,沒想到開門的是個死人。
現在從籠里出來了,車還是那輛車,樓還是那棟樓。但他們如果去敲門,來開門的應該不會是那個長了笑眼笑唇的女人了。
他點了頭,“哦哦”兩聲,心里正有些唏噓。
就見謝問忽然指著聞時說:“你管他叫哥,管我叫謝老板,卻管卜寧叫老祖宗,輩分是不是有點亂?”
夏樵又茫然了:“那我總不能直接喊卜寧吧?”
不認識的時候提起來還行,現在見過了、知道了,再直呼其名就有點沒禮貌了。
但他想想也是,卜寧是聞時的師兄、謝問的徒弟,夾在著兩個人之間,怎麼喊輩分都不太對。
夏樵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得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先把面前這兩人的稱呼改一下。
他默默看向聞時,張了張口。
聞時一眼就看出二百五在想什麼:“你要喊我老祖宗你就滾下車。”
夏樵乖乖閉嘴:“噢。”
他又默默看向謝問。
聞時也想知道這二百五打算怎麼給謝問換稱呼,再加上這會兒車里也沒那麼“悶熱”了,他便跟著看過去。
余光里夏樵張了張口。
結果謝問朝聞時這邊看了一眼,說:“這樣吧,你怎麼叫他就怎麼叫我。
”
夏樵:“……”
他懷疑有人把他當傻子。
叫一樣的輩分不是踏馬的更亂???
當然,這句他不敢說。只敢滿臉寫著難以置信的“你逗我”。
自打知道謝問是誰,夏樵連“謝老板”都叫不出口了,全靠老毛給他勇氣……可老毛本人還“死”在駕駛座上。
他猶豫再三,還是支支吾吾地開了口:“……謝老板,你不是我哥的師父嗎?”
聞時看見謝問點了點頭,說:“是師父。”
說完謝問便朝他看過來,過了片刻又開口道:“也不全是。”
夏樵頭頂緩緩升起一排問號。
他想說“還有什麼?你不要告訴我還是房客”,他呆呆地轉頭看向聞時,發現他哥面無表情把整個車窗放下來了。
涼風夾著雨后的水汽吹進來,撲了夏樵一臉。
他懵了幾秒,覺得他哥可能是真的很熱。
聞時放下車窗時,那個二層小樓的門忽然開了。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從門里出來,下了一級水泥臺階,朝車這邊走來。
那是一對老夫妻,大爺頭發灰白穿著最簡單的白背心和灰色長褲,大娘穿著花褂子,跟在后面。
謝問已經推門下車了。
“哎呦,是你!”大爺一見到謝問便笑開來,他指了指自己耳朵說:“年紀大了,耳背。還是剛剛隔壁歡子從后門過去,說有輛車在咱家門口停老久了,我才想著出來看看。我當誰呢,沒想到是你。”
“路過,來看看。”謝問挑了背光的位置站著。半邊臉還算清晰,另半邊則在陰影下,極好地隱藏了他未消的枯化。
大爺視力不算好,沒發現什麼,倒是極為熱情地絮叨了幾句,說話間朝車里看過來,剛巧透過車窗看到了聞時。
出于禮貌,聞時也推門下了車。
大爺額心有顆很小的痣,位置跟陸文娟一模一樣。一看就是一家的。他年輕時定然有副出挑的好模樣,哪怕這會兒年紀大了,也依稀可見當年的影子。
他沖聞時和藹地笑笑,然后看向謝問:“這是……”
謝問沖他比了一下,對聞時說:“陸孝。”
又轉而對大爺介紹道:“聞時。”
大爺還是老式的習慣,沖著新認識的人一頓夸贊。然后下意識問道:“你們是同事啊,還是朋友啊?”
能一塊出遠門的,也就那麼幾種關系。
陸孝大爺這麼一問,聞時二選一下意識就要說“朋友”,卻聽見謝問斟酌了幾秒,對陸孝道:“家眷。”
家眷……
這個詞已經很少會在閑聊間提及了,只有在很久很久以前,會用來形容特別的人。
溫柔旖旎,羈絆深重。
與其說,這兩個字是說給陸孝聽的,不如說是講給聞時的。
因為陸孝顯然不太習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詞,點頭道:“哦哦哦,一家的,怪不得,長得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還在熱情地說著話,妻子在旁邊幫腔,指著自家大門說來都來了,怎麼能不留一晚,家里飯菜都有,說什麼也不能放人路過一下就走。
聞時卻沒在聽。
他禮貌地看著那對老夫妻,神色平靜,在適當的時機點著頭,手指卻捻著靠近謝問的半邊耳朵。
好像“家眷”兩個字從謝問口中低低沉沉地說出來,就帶了幾分熱意,順著耳蝸一路淌進去。
夏樵也從車里出來了,相互之間又是一頓寒暄,“爺爺”長“奶奶”短的叫著,討得陸孝夫妻倆滿懷歡欣。
他們很少碰到這樣的熱鬧了,說什麼也不肯放人走,一定要進屋坐坐,吃一頓飯,留宿一晚。
實在是盛情難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