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時緊緊皺起了眉,傀線在他手指間無形地往外釋放壓力,幾乎平地就繳起了狂風。
“你不知道我是什麼嗎?”謝問說。
聞時沒出聲。
風越來越肆虐,緊閉的門窗咯咯作響,房里的東西倒了一地,四處都是狼藉,但那個謝問卻并沒有被風撕裂打散,也沒有顯出什麼原型。
好像聞時所有外放的鋒芒都對他不起作用。
他只是在風渦里站著,隔著極近的距離看著聞時。
良久之后,他伸出手指,一一撥過聞時的傀線。每撥一下,聞時肩頸的那條線便繃得更緊一些。
然后他握住聞時的手腕,抬高幾分。而他微微低著頭,傀線幾乎擦著他的唇邊過去。
聞時眸光顫了一下,捏緊了手指,聽到他說:我覺得你知道。”
第64章 大沐
他當然知道……
無非是癡妄投照于現實, 心魔而已。
聞時朝后讓了一下,手腕從對方的抓握中抽出來。
這不是十九、二十歲那些不受控的夢境,越是壓抑越是帶著幾分迷亂的荒唐。他現在其實是清醒的, 清醒地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他的傀線只要帶上全然的攻擊性, 就能把面前這片虛幻繳碎殆盡, 但他還是會有一瞬間的遲疑。
正是這份遲疑,讓咫尺間的謝問身處于傀線帶起的狂風中,卻絲毫不受傷害。
看,不論真假, 在這個人面前,他第一時間撐起來的, 永遠都是虛架子。
……
聞時索性閉上眼睛, 手指后撤幾分。
落在傀線和頸側的呼吸不再那樣清晰,謝問的存在感也不再那樣強烈。終于開始變得虛化,好像所有東西都在慢慢褪淡遠離。
他再一次纏緊了傀線, 而后十指一繃。
風聲陡然劇烈,發出了尖利的哨音,無數看不見的寒芒利刃從風里橫削而過。
他依然閉著眼,但能感覺到周圍的那些正在消失。他抬腳朝前走,沒再受到任何人的遮擋, 只有絲絲縷縷的痕跡從他身邊掃過,就像晨間的濕霧……
果然都是假的。
隔壁夏樵的動靜終于傳了過來, 哭天搶地。
聞時扯理著傀線睜開眼,伸過去開門的手卻觸到一片溫熱。那是另一個人的腰肌, 在被誤碰的瞬間繃緊, 隔著襯衫布料透出體溫來。
聞時抬起眼,看到了剛剛幻境里的人。
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 他怔在原地,差點沒弄清自己究竟有沒有從心魔里走出來。
謝問就站在門邊。他目光落在自己腰間的手指上,眉眼微垂,似乎也有一瞬間的出神。
直到隔壁又有碰撞的動靜,他們才乍然回神。
這次是真的。
聞時倏然收回手。雪白的傀線纏在他指間,長長短短地垂著。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他其實想問“你怎麼在這”,但出口卻變成了這樣。
他很輕地蹙了一下眉,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確認幻境已經消散得干干凈凈,這才看向謝問。
而謝問也正從那處收回目光。
他視線掃過聞時脖頸的時候停了片刻,又偏開:“剛剛。”
“我聽到這邊有點動靜。”他指了指這邊和夏樵房間,因為太過自然,讓人一時間難以分清他剛剛的視線偏移,究竟是下意識的避讓,還是只是看向那個方向。
“我去看看。”聞時側身從房里出來,大步朝夏樵的房間走。
老式的廊燈被謝問打開了,照得玻璃窗一片反光。聞時的身影就清晰地映在里面。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素白冷靜,唇線平直,顯出幾分冷淡來。但受幻境里傀線的牽連,他脖頸的血色還未褪盡,在膚色的反襯下,是一片淺淡的紅。
***
夏樵乍一看到他哥,比看到鬼的反應還大,連滾帶爬,直到背后抵到走廊的墻,退無可退才哭著說:“哥,你行行好別嚇唬我了,我尿急,真的。”
“……”
聞時半蹲下來,無語地看著那坨顫抖的蝦米,在猶豫是打醒比較快,還是潑水更有效。
“你哥怎麼嚇唬你了,說給我聽聽?”謝問也走了過來,彎腰問道。
夏樵看到謝問,又聽到這句話,終于猶猶豫豫地放下手臂。
這個二百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聞時一下。還想戳謝問,但半途慫了,收回手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擰了一下。
他“嘶”了一聲,這才問道:“你們是真的?”
“不然?”聞時說。
“哎呦我的媽啊。”夏樵張嘴就開始哭娘,“終于是真的了,嚇死我了,哥,你嚇死我了!”
“你看到什麼了?”聞時擰著眉問。
“我看到你頭掉了,我還捧住了,全是血。”夏樵嗚嗚咽咽地說:“還看到一片沼澤,你二話不說就往里跳,然后又一身血往我這爬。還看到我的床變成了棺材,有人在里面咚咚地拍,然后床板一掀,你從里面坐了起來。”
聞時:“……”
他說了一大堆,總結下來就是他哥“死去活來”的N種方式,聽得他哥面無表情,嗖嗖放冷氣。
“你平時究竟在想什麼東西?”聞時問道。
夏樵委委屈屈地說:“我沒想,我也就做做噩夢。
”
“所以這是什麼啊?為什麼會看到這種東西?”夏樵問。
聞時:“心魔。”
夏樵更惶恐了,連忙擺手說:“可是我從來都不希望你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