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問依然客客氣氣:“我們也沒有名字。”
陸文娟:“……”
“家族遺傳,身體都差。”謝問說完便悶咳了幾聲,他咳得情真意切,非常逼真,連膚色都蒼白得無可挑剔。看得陸文娟一愣一愣的。
他咳完才轉回臉來,手指彎依然抵著鼻尖說。
夏樵這才意識到,他那副黑色手套已經不見了。
“你隨便叫吧。”謝問說。
陸文娟艱難地開口:“行。”
在謝問胡說八道的時候,聞時一直在打量整個房間。
這種自家砌的房子布局很簡單,一樓就是左右兩邊各一間屋。陸文娟帶他們進的是右邊這間,里面只放著沙發和電視,像個小客廳。
她獨自消化了四個成年人沒有名字這件事,僵硬片刻就重新熱情起來,指著沙發說:“站著說話多累,都坐吧。你們敲門的時候,我正看電視呢。”
說著,她就把人往沙發那里領。夏樵整個人都在她手里,第一個被薅過去。
他可憐巴巴地瞅著他哥和謝老板,泫然欲泣。
好在他哥還算有心,沒有放生他,非常自然地跟過去,在沙發里坐下來。
陸文娟家的沙發四四方方,兩個單人座的,一個長座的,不論是靠背還是扶手都棱角分明,看著就不太柔軟。沙發上面罩了一層絨布,鮮紅色,繡著團簇的花紋。
夏樵坐下的時候,手指一摸,發現那絨布的質感很怪,有些脆硬。比起布,更接近于紙。
至于電視機,樣式有點老舊,跟沈家別墅的完全不同。屏幕背景白到反光,里面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像剪紙的影子,穿著紅綠不一的大袍子,咿咿呀呀地在唱戲,嗓門倒是很大。
夏樵給爺爺辦過喪事,所以一下子就能聽出來,這唱戲的跟白事棚子里請去搭臺的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去瞄茶幾上的遙控器,誰知陸文娟眼神賊好,立馬就說:“想換臺啊?”
夏樵立馬收回目光,騎虎難下地點了點頭,一張口聲音都是劈的:“有別……咳,嗯,別的臺麼?”
陸文娟說:“有啊。喏,給你。”
她毫不介意地把遙控器遞給夏樵,自己站起身說:“你們過來一趟不容易吧?肯定餓了,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
一聽還要在這吃東西,夏樵感動得眼淚都下來了:“不用這麼客氣的,陸阿姨。我們馬上就走了。”
“走什麼呀?”陸文娟說,“走不了,下雨呢。”
她朝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沖眾人笑笑,嗓音輕輕的:“走不了的,先在這住著吧,剛巧,明天……”
“明天”后面那句話她咕噥在嗓子里,沒人聽得清。緊接著她便出了門,然后好心地……給他們把門關上了。
門鎖咔噠一響,夏樵就順著沙發下去了:“哥,咱們這是又入籠了嗎?”
“不然呢?”聞時說。
“這概率也太高了吧……”夏樵終于忍不住,咕噥了一句:“柯南附身麼。”
“誰附身?”聞時沒聽明白。
“沒什麼,死神。”夏樵沒多扯,而是問道:“你們以前也是這樣嗎?”
聞時:“哪樣?”
“就……走到哪都有籠。”
聞時皺了一下眉:“當然不是。”
說起來確實奇怪,這世上的籠確實很多,但也沒多到這個地步,好像隨便定一個目的地,都能被扯進籠里。
而且最近這兩個籠有點奇怪,連入籠心的步驟都省了。
一次還行,兩次就有點過于巧了。就好像不是他們在找籠,而是籠直接奔著他們來了。
“你是不是做什麼了?”聞時轉頭看向謝問。
“我?”夏樵和老毛又一人占了個單座,謝問瞥掃了一圈,才在聞時身邊坐下來:“怎麼就扣到我頭上了?”
“你帶的路。”聞時說。
謝問指了指老毛:“他開的車。”
老毛一臉無辜,聞時瞥了他一眼,對謝問說:“他聽你的。”
這罪名就算是釘死了。
謝問看著他,幾秒后偏開臉失笑一聲。
這樣的神情動作實在太過熟悉,聞時閉著眼睛都能描摹出來,每當對方拿他沒辦法的時候就會這樣,緊接著他就會聽到諸如“沒大沒小”、“大逆不道”之類的話。
小時候聽到這樣的話,他是高興的,那代表著別人所沒有的親近和縱容。可后來就變了……
他懷著那些不可言說的心思,再聽這些話,便覺得這些話里多了別的含義,仿佛每個字都在提醒他不能僭越、莫懷癡妄。
莫懷癡妄……
他看到謝問失笑的時候,就有點后悔說剛剛那些話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些天里他其實帶著某種隱秘又模糊的期待,不知不覺地陷在那種描摹不清的氛圍里,就好像對方其實知道,甚至偶爾會有回應。
他們一字不提,又心照不宣。
但歸根究底,那其實都是些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一戳就破。只要謝問一句話,就能讓他回歸清醒。
甚至不用說話,他就已經快清醒了。
“哥?”夏樵忽然叫了他一聲。
聞時“嗯”了一聲,這才抬眼看向他。
“你怎麼啦?”夏樵小心地問了一句。
“什麼意思?”聞時蹙了一下眉,沒明白他的話。
夏樵張了張口,還沒回答,就有另一個人替代他說了后面的話——
謝問低沉的嗓音響在耳邊,說:“他想問你,為什麼忽然不高興。”
聞時愣了好一會兒,轉過頭來,像是沒聽清一般問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