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鎖鏈于末端扣上了。
剎那間,那方黑霧忽然被撕開了一大片豁口。鎖鏈捆縛下的輪廓終于有了人形,那是沈曼怡。而傀線另一端,穩穩拽在聞時手里。
“什麼情況?”孫思奇哭叫了一聲。
大東和周煦怔怔地盯著那處,說:“傀鎖。”
傀鎖就是纏縛在傀身上的鎖鏈,用于壓制戰斗狀態下的傀,以免脫離傀師控制。鎖鏈一扣,再瘋的存在都能為傀師所用。
這就是剛剛大東說他做不到的事情。
聞時本來就比他厲害,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大東也并不算太意外。周煦松了一口氣,但大東的臉色并沒有好轉。
“控住一個也沒有用,還有7個!”大東說。
周煦剛吸進來的氣又沒了,他感覺有點窒息。
“他有可能——”
周煦話沒說完,就被大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沒可能!你想想雅臨哥可以同時控幾個戰斗傀。”
“6個……”周煦震驚了,“居然還特麼少兩個?”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那是穩定地控制,而且那些戰斗傀還能化人,也比這個瘋。不是一個層級啊。”
“是,所以雅臨哥來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是其他人呢?”大東反問完,半是頹喪半自嘲地痛呼了一聲,說:“別做夢了。”
他倒也不想坐以待斃,兩手一繃,順勢甩了傀線出去,金翅大鵬鳥便在螣蛇繞出來的風渦里成了型。
它雙翅一展,也替眾人擋住了一塊地。
大鵬剛就位,熟悉的破風聲便又響了起來。
周煦又一次看到了那樣的銀色傀線,這次直奔另一個方位!
“大東、大東你看……”他連忙拱了身邊人幾下。
兩人同時抬頭,瞠目結舌地望過去,就看到鎖鏈迸濺著火星,在黑霧中泛著赤紅火光,交錯又扣上了一個人。
輪廓從黑霧下顯現出來,那是李先生。
“操,第二個了。”周煦喃喃道。
“錯,是第三個。”大東指著黑色的巨蟒說道,“他手里已經有三個了……”
但聞時并沒有停,他又甩出了一道傀線,在鎖鏈鏗鏘的撞擊聲中,控住了第四個人——管家。
然后是第五個、第六個。
當他最后控住那雙繡花鞋,一個女人的身形在鎖鏈纏縛下慢慢顯現時,大東和周煦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們目瞪口呆地盯著聞時的手指,那些縱橫交錯的白棉線繃得緊緊的,每根末端都是一個鎖鏈纏縛的身影。
過了好半天,他們才意識到,這人居然真的控住了這個籠里所有的人……
除了阿峻。
“怎麼可能……”周煦瘋了。
“7個我日……”大東也瘋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還是低估了沈家這個大徒弟的實力,至少,同時控住七個這樣正在宣泄和發瘋的傀,他師父可能都做不到。
那是7個啊。
他還沒從這種沖擊中緩過神來,更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就來了——
聞時轉了腕,十指猛地一扣,手里的七個傀同時有了動作。就見沈曼怡、李先生他們忽然暴漲了數仗,像真正的傀一樣,反身將聞時唯一沒收的阿峻圍了起來。
頃刻間,黑霧再度如開閘洪水般狂泄而出,只是這次,傷的不再是他們了。而是全數包裹在了阿峻身上,瞬間將他淹沒。
大東已經從震驚變為茫然了。他本以為聞時同時牽住七個傀,讓沈曼怡他們暫時別動,已經是極限。沒想到這位居然不止于此——
他不是暫時穩住,他是真的在操控傀。
同時操控7個……
這次,痛呼哀叫的人變成了籠主自己。
阿峻萬萬沒有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地盤就發生了驚天巨變。在這里生活的所有人,他縱容著允許他們存在的所有人,居然全部調轉槍頭,變成了“外人”。
他們以前從來傷害不到他的,不論多麼憤怒、傷心、疼痛。難過,不論多想哭、多想叫、多想宣泄,都傷害不到他的。
但這一瞬,他居然真的感覺到了痛。
鉆心的痛,比大火燒身更難熬,像無數鈍銹的鋼鋸,切進他的皮膚里,緩慢又不斷地切割拉鋸。
那是一種擺脫不掉的痛苦,以至于他連心里都跟著難受起來。
他耳朵里能聽到很多聲音,活著時候的,死去以后的。清晰的、模糊的。笑的、哭的。太多了,他以前好像從沒注意到。
他忽然覺得這樣痛著也不錯,就像還債一樣。等他們發泄夠了,他也能從此干干凈凈,孑然一身地解脫了。
他甚至希望這些人發泄得更猛烈一些,哭得更大聲一點,叫得再尖銳一點。這樣他也能盡早離開這人世間。
這究竟是什麼心理,他自己也不明白。這種時候,他又覺得李先生某句話是對的,他可能確實識人不清,因為他連自己都弄不明白。
就在阿峻站在漫天黑霧里,琢磨著自己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一個冷淡的嗓音穿透黑霧,傳進耳朵里。
那人說:“你后悔了。”
阿峻心里一緊,下意識回道:“我沒有。”
那人不再理他,但阿峻卻急了起來:“我沒有。我有什麼可后悔的?一切都是合該的!”
沈曼怡煩他、擾他,逼得他不得不做點什麼,讓她安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