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雅蓉和囡囡以后再也收不到他的信了,不知道會不會哭。
他還想,如果這都是夢,那該多好。
這一定是夢吧。
……
于是那天之后的每一個漫漫長夜,當所有人睡著之后,李先生都會從那間臥室的床上坐起來。他會在床上寫下給管家的留條,然后趁著無人醒來,去衣柜翻找他的銅信匣。
那是他的家當,只要帶上,他就可以離開這里了。但他夜夜找,卻怎麼都找不到。
……直到今天。
他摟緊了信匣,再次用木枝劃寫道:現在,我能回家了嗎?
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沈家小樓震顫得更加厲害了。
夏樵想起剛剛謝問說的話,在心里默默數著:兩個球掉下來了。
籠主大概真的開始急了,因為整棟沈家洋樓忽然泛起了金紅色,墻上映著搖曳的火光,幾人的影子在火光中顫動。
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噼啪脆響,像爐膛里燃燒的干柴。
然后,滾燙的風從走廊深處吹拂過來,熱浪扭曲著屋里的每一條直線。
他們仿佛正置身一片奇怪的火海——什麼都有,唯獨沒有看到火。
這個念頭閃過的同時,聞時忽然抬頭朝走廊頂頭看過去。
“關門!!!”有人遠遠地叫了一嗓子。
聲音并不算洪亮,卻傳得極遠,直貫耳膜。
“門”字尾音還未散,一群身影繞過那處墻角,狂奔而來!
雜亂的腳步聲在整條走廊里交錯回蕩,顯得緊張又焦灼。
打頭的是大東,他邊奔瘋狂打手勢,咆哮道:“火啊!火追過來了!”
那群在房間里沉睡不醒的人不知怎麼都醒了過來,明明人數不多,卻跑出了浩浩蕩蕩的氣勢。
夏樵不知所措,沖他們喊了一嗓子:“怎麼回事啊?”
“我做夢了!”孫思奇很快超過大東直奔這里,他沖得太快,撲得夏樵連退好幾步,懟在了墻上。
“我是那個什麼婆婆!”孫思奇從墻上掙扎起來,“本來要去那個小房間給長明燈添油,結果那個房間燒起來了!”
夏樵懵了:“然后呢?”
孫思奇一拍大腿:“然后就真燒了啊,整棟樓都燒起來了!”
“誰燒的?”聞時問。
“阿峻!”孫思奇說完自己愣了一下,可能想改,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整棟樓的震顫又翻了倍,樓上樓下的窗子都瘋狂作響。
孫思奇這狀態一看就是跟籠里的人通了夢,不小心夢見了沈家做飯婆婆的經歷。一般這種情況能直接睡到聞時解籠,但他居然醒了過來。
“你怎麼醒的?”聞時問。
孫思奇捂著臉,轉頭去指身后的人:“老毛扇了我好幾下!”
聞時抬頭一看,老毛跑在所有人的最后面。當他轉過拐角朝這邊奔襲而來時,長龍似的火焰“轟”地一聲直滾過來。
大火瞬間吞沒了落在后面的幾個人。
孫思奇和夏樵倒抽一口氣,渾身的血都涼了。
就在那一刻,謝問垂在身側的手指憑空動了一下。只聽火里傳來一道清朗的長嘯,猶如長風順著山脊直貫而下,穿過百里松林。
一扇巨大的羽翅通體鎏金,從火海中橫掃而過,掀起的風墻有股萬夫莫開的氣勢!
沖天的大火撞在風墻上,乍然蓬開猶如一大片火蓮花,卻一分一毫都濺不到眾人身上。
大東、周煦和老毛從火里跑出來,在那扇羽翅的照拂下完好無損。
他們在火光映照下惶然回頭,看到的卻只有金翅殘留的虛影。
第48章 影子
周煦已經恍惚了:“這什麼啊?”
大東比他還恍惚:“金翅大鵬吧。”
說完他膝蓋一軟就想跪。
不是夸張的那種, 大東是真的感到了一陣頭暈目眩,仿佛跑了個全馬,靈相都飄出去了。他搭著周煦的肩, 想緩過那陣勁。
周煦渾然未覺, 目瞪口呆地轉過頭來看著他:“你這麼牛逼?”
關我什麼事???
大東剛要反問, 就看到自己手里的傀線不知何時甩了出去,一直延伸到褪去的火海里。于是大東也目瞪口呆了。
不過頭暈的感覺阻礙了他發揮,剛瞪一下,他就干嘔了兩聲,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怎麼了你?!”周煦連忙去扶他,還想叫老毛幫忙, 卻見毛也是懵著的。
“他也嚇到了。”周煦告訴大東。他半蹲下來, 看在剛剛金翅大鵬帥炸了的份上,一下一下幫大東捋著背。
老毛當然不是嚇到了,那翅膀是他放的, 他有什麼好嚇到的。況且他只是背手掃了一道翅影出去,跟金翅大鵬真正的翅膀相比還是差得遠,畢竟只是虛相。
可惜這幫沒見識的小傻子們并不懂區別,張口就說金翅大鵬,白瞎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懵只是因為沒想通——他一翅膀下去, 可以讓整個籠心松三分,離得近的, 靈相都會不穩。區區一片火海而已,他家老板為什麼突然要出手?
解籠嗎?謝問現在解不了。
救人嗎?那也沒必要啊, 這種場面聞時完全可以應付。就算他不動手, 這幾個人也一定不會出事。
不過老毛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了,因為他在火海肆虐過的地方聞到了一股味道。
那是靈相的味道, 帶著一股淺淡的白梅冷香,若有似無地從某個角落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