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無意識的,他自己不知道,塵不到卻看得清清楚楚。
別說塵不到了,時間久了老毛都能懂。
老毛看得懂卻從來不說,他一直兢兢業業地扮演著一只會長大的小鳥,沒到時候堅決不說人話。
但塵不到不同,他以逗小徒弟為樂。
每隔一段時間,塵不到就會在某個不經意間,以一種“又被我抓住了”的口吻,戳穿聞時的某個小動作。
雪人臉皮薄,一戳穿就變紅了。但他講不過別人,只能仰著臉跟師父無聲對峙,然后過幾天,悶不吭聲把那個小動作改掉。
再過幾天,又會多出一個新的小動作。
薅金翅大鵬腦袋的習慣,就是這麼來的,還持續了很久。那段時間里,老毛總是慶幸,還好傀不會禿。
不過聞時的悶悶不樂每次都撐不過半天,就會被塵不到以各種方式引開注意力。
有時是教一些新的東西,有時是拿好吃的饞他,有時干脆袖擺一垂,滾下幾只貓貓狗狗,鬧作一團,擠擠攘攘去拱聞時。
老毛親眼見過五只小貓勾著聞時的衣服把他當樹那麼爬,而聞時一動不敢動,幽幽地看著塵不到,什麼“惡鬼相”、“臟東西”都被拋諸腦后。
而塵不到總是倚在榻上,煎著茶或松醪酒,支著頭看戲。
反正就是一邊逗著、一邊慣著。
聞時很小就被塵不到帶著進籠了,當然老毛也在。
常常是塵不到迤迤然行在前面,聞時一步不落跟在后面,老毛還是站在他肩上。
小時候的聞時就喜歡繃著臉,練傀術是、走路也是。塵不到長袍薄衫拂掃而過,聞時總怕踩著,連走路悶不吭聲,格外認真。
不過走不了幾步,塵不到就會伸出手來給他牽著,免得一個沒看住,摔一跤或是人沒了。
那次應該是第三次帶他進籠吧。籠里發生過哪些事,老毛已經印象不深了,只記得那籠有塊死地。
死地就是一不注意就會把判官困死在里面地方,有時候是深淵、有時候是狹縫,有時候只是一個柜子、一口枯井,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變成了籠里的大兇大煞之處。
聞時當時不懂,差點踏進去,被塵不到撈了回來。
那之后,有好幾個月吧,塵不到再沒帶過聞時進籠。
最后聞時先憋不住了。他骨子里還是有股孤零零的獨勁、不喜歡麻煩人,所以想要什麼東西、想做什麼事,往往說不出口。只會睜著烏漆漆的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塵不到。
塵不到被他盯了三天,終于輕拍了一下他的頭說:“說話。”
聞時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出門麼?”
塵不到垂眸看著他的頭頂,有點想笑。片刻后又托了一下他的后腦勺,說:“小小年紀,人還沒我腿高,就管天管地管師父出門了?”
聞時又憋了半天:“我沒有。”
能讓他主動開口,已經是進步了。塵不到終于還是沒為難,點破了他的心思:“你想進籠?”
聞時點了點頭。
塵不到說:“那得先學一件事。”
聞時抬頭:“什麼?”
“下回入籠,無論走哪條路、進哪間屋、一定留根傀線在后。”塵不到想把話說得重一些,嚇人一些,但最終還是點到即止。
倒是聞時追問了一句:“留線做什麼。”
塵不到說:“要是走丟了,我好順著線去捉你。”
這個要求聞時答應得很痛快,還應他師父要求,當場試了一下。
他放了一根線出來,然后走到門外,把門關上了。
還有些奶氣的聲音在門后顯得有點悶:“這樣麼?”
塵不到看著地上干凈的傀線,逗他:“你這線一潭死水,不注意就叫人踩過去了。”
老毛就站在鳥架子上,默默看著這位老祖胡說八道,明明那線靈氣十足,有點靈性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更何況塵不到呢。
門外的小徒弟沉默片刻,“哦”了一聲。
接著,地上的傀線像小蛇一樣抻起了頭,點了點。
塵不到支著頭賞了一會兒,又說:“還是不夠顯眼。”
老毛已經要翻白眼了。
門外的小徒弟又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地上的傀線再次動起來,繞了個手的形狀,大小就跟聞時自己的巴掌差不多,然后沖著塵不到一頓招。
那個招手的頻率很高,看著十分活潑。弄得塵不到都愣了一下。
他手指一勾,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來。
活潑招手的傀線背后,是聞時面無表情的臉。
塵不到沉聲笑了好一會兒,起身走向門口。經過的時候垂手拍了一下小徒弟的頭,說:“帶你下山。”
聞時說:“進籠麼?”
塵不到說:“吃東西。”
那之后,聞時每每進籠,只要單獨去一些地方,必定會留根傀線給一個人。哪怕從小小一團長成了少年、青年,哪怕知道那是塵不到在逗他,他也只是招得敷衍、矜持一些,這個習慣卻再沒改過。
哪怕,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40章 失蹤
盡管謝問說, 招手的是聞時本人, 其他人還是有些遲疑,畢竟他們真沒見過聞時這樣。
大東把老毛拉開:“你別急著跳, 知道你家老板跟沈……跟那位陳時小哥認識, 但人家弟弟都覺得有問題呢, 你這麼莽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