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時把照片翻到背面,裂縫被涂了漿糊的紙封貼著,縱橫交錯。在那之間,隱約可以看到一行批注,字被紙擋了,不全,但可以拼湊出原句——
與蔡媽媽、齊叔、曼殊、曼珊、李先生、曼怡、峻哥在家門前的合影,等爸爸媽媽回來可以再照一張。
這句應該也出自那個小少爺之手,單看批注一筆一劃,平和認真,但跟撕扯的痕跡放在一起,就有種詭異的分裂感。再想想這位小少爺用同樣認真的筆觸寫的日記,令人不適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好變態啊。”孫思奇沒忍住說了一句。
“先收著,沒準有用。”謝問淡淡的嗓音從后面傳來。他不愛跟人擠,向來不遠不近地站在人群外,但他個子高,該看的都能看到。
夏樵點點頭,把照片揣進了口袋里,剛塞好,就聽見了幾聲悶咳。
眾人反應了兩秒,動作同時凝固了,因為悶咳聲跟剛剛的說話聲并不在同一個位置。
聞時擰著眉轉回頭,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兩個謝問。
“……”
沈曼怡小姐可能跟某人杠上了。
有了上次兩句話直接被拆穿的教訓,這次的沈曼怡學得更像了,不論是說話語氣、神態還是動作,幾乎滴水不漏。
夏樵他們背抵著鏡面墻,看看左又看看右,下不了定論也不敢動。就連老毛都有一絲絲遲疑。
大東本來還想推老毛出去認人,一看老毛的神情,當場便生出了一絲絕望。結果他轉過頭,發現還有一個人沒有往后縮——正是沈家那個大徒弟。
“干嘛?你能認啊?”說實話,大東十分懷疑,畢竟總跟著謝問的人都沒有完全的把握,“我記得日記里說過,認錯了要永遠陪那個什麼沈曼怡玩的,有可能就一輩子困在這個籠里了。
”
一輩子困在籠里對任何一個判官來說都是一件可怕的事。大東覺得這個提醒相當有分量了,誰知沈家大徒弟只是“哦”了一聲。
倒是夏樵被唬住了,擔心地叫了一聲“哥”。
結果他哥頭也不回地扔了一句:“沒事,能認。”
夏樵看了看老毛,懵了:“怎麼認?”
他哥冷靜地說:“我嘗一下。”
夏樵:“???”
夏樵:“……”
噢對,他差點忘了,他哥靠吃謝問為生呢。
夏樵一臉木然地想。
“他什麼一下???”大東和周煦他們在后面對臉懵逼,聞時已經凝神閉上了眼,兩個謝問在他眼中都只剩靈相。
也不怪老毛遲疑。面前這兩個人一樣闔著眼眸,一樣業障沖天、滿身黑霧,甚至半邊臉上流動的梵文和手上纏繞的東西,都如出一轍。
就連他這個能直接看靈相的人都愣了一下,更何況老毛呢。
但聞時很清楚,一切虛假的存在,永遠只能做到形似。
所以他垂著的手指動了一下,兩邊騰然四散的黑霧便像卷龍入水一般朝他涌來。
順著指尖納入身體的瞬間,一切就很明白了。一邊是熟悉的氣息,另一邊空有虛像。
左邊這個才是謝問。
可能是一實一虛的對比太過明顯,也可能因為左邊是心臟的位置。聞時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東西順著手指涌進軀殼,再一點點填滿空處。
這個過程被拉慢拉長,聞時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下意識想打斷這個過程,但出于本能又有些遲疑。就在他準備收手指出真假的時候,闔著眸的謝問忽然睜開了眼。
靈相狀態下的他比平日更加蒼白病態,注視著誰的時候,讓人想后退,卻又挪不開步。
他彎了一下眼睛,在聞時撤手出聲前,伸出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很奇怪,看到那個動作的瞬間,聞時忽然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聲音,低聲道:“聽話,等會兒再說。”
第36章 真容
聞時怔了一會兒, 倏然睜開眼。
“你……”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
謝問:“怎麼了?”
因為總會咳嗽,他的嗓音透著微微的沙啞。
聞時抿了唇,片刻之后搖了一下頭:“沒什麼, 聽錯了。”
他差點以為那句話是謝問說的, 但現在想來,謝問只是用食指抵了一下唇,根本沒開口。那句模糊的話, 只是他忽然閃過的回憶而已。
況且“聽話”這樣的詞太過親昵,從謝問口中說出來實在是……
聞時收回視線,垂著的手動了一下。那些不斷涌入體內的黑氣就此截斷,但并沒有立刻散開, 而是繞在他手指間。
他睜著眼, 所以看不見什麼, 只有觸感。他能感覺到謝問身上的黑霧絲絲縷縷地纏著他的手指, 褪散的時候又會掃過指縫。
正因為看不見,這種觸感就變得很微妙。
夏樵正屏息等著他哥的結論呢,卻見他哥站了一會兒, 垂著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他像是剛回神,轉身的時候,拇指摁著食指和中指關節, 咔咔作響。
他皮膚白,揉摁過的指關節泛著紅,在白棉線的對比下格外明顯。
夏樵知道他哥時常有些小動作,一般是走神之后又忽然回神的時候會做, 無意識的。
就是不知道他哥想到了什麼。
“怎麼樣哥, 認出來了沒?”夏樵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