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了的。”女人輕聲說,“每天收車從這里走一下,剛好可以跟他吃個晚飯。然后我去交車,他看店,到了9點關門回家。每天都是這樣的,我怎麼好不來?”
只是那天剛巧,不遂人愿。
寧州突然下了暴雨,往望泉路來的高架橋下有點塌陷,水沒過了那段路,她來得匆匆忙忙,又接了個電話。一不小心直沖進了水里。
那段水好深啊……
那天之后,她依然天黑就會走進萬古城。
這里門庭冷清,但有一些批發性質的店鋪生意還可以。
她印象里的萬古城,總是夜里六七點的樣子,玻璃窗外是樓房星星點點的光,但離得很遠,顯得這棟商場孤零零的。
商場里的燈總有大半不開,零星的店鋪就分散在二三層。剩下要麼早早關了門,要麼標著出租和轉讓,落了厚厚的灰。
她家老宋的店就在三樓。
她每個天黑、每一個天黑都會走進來,順著滾梯慢慢到三樓,可是所有的店都會急匆匆地收起攤,在她面前把卷軸門拉到底。
明明是熟悉的回廊,但是處處透著陌生。拐角的米線店不知為什麼挪到了另一頭,徐老太的縫紉鋪每天都在變著位置。
她找不到老宋了。
老宋在躲她。
她本來想得很簡單的,來看一眼就走。
但她夜夜來,夜夜都看不到。
“他們都是你拉進來的麼?”聞時問。
女人怔然片刻,輕聲應道:“嗯。”
“為什麼拉這麼多人進來?”
“因為……”
女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過了許久說:“因為想有人幫幫我,幫他解脫,也幫我解脫。”
暴雨天真的好冷啊。
“你能幫我嗎?”她問。
聞時看著她,把那張撕下來的符,拍回到了卷軸門上。
很多、很多年以前,好像有人跟他說過一句話。
他說:這注定是個苦差,要見很多場苦事。久了你就知道了,大多都是因為不忍離別。等你明白這個,就算入紅塵了。
第23章 回家
店鋪里兩個膽小的路人已經嚇暈過去, 剩下的發現怎麼都跑不出去,也不再尖叫哭喊。
他們依然擠縮在角落,一動都不敢動。只是聽了女人的話后, 驚恐失控表情略有放松, 轉變成了一片空茫。
張碧靈那四張符紙穩穩貼在卷軸門上, 說是象征“城門大開”,但大家瑟瑟發抖地等了一會兒, 并沒有感受到變化。
夏樵悄悄問:“城門大開是怎麼個開法?”
周煦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女人,抽空朝符紙瞥了一眼:“我哪知道,我又沒有實操過!反正書上關于這個符的解語有點嚇人。”
夏樵斟酌著自己的膽量, 又問:“解語是什麼?”
周煦:“萬鬼屠城。”
夏樵:“……這叫有、點、嚇人???”
周煦:“你文盲嗎?不知道有種修辭叫夸張啊。”
夏樵一想也是, 人家那是城, 他們這就是一個小破屋。更何況現在風平浪靜, 張碧靈的符管不管用都還另說呢。
“那你稍微挪一下,我特麼腳麻。”夏樵推了周煦一下。
周煦這熊玩意兒仗著年紀小、德行差,躲到角落的時候不想坐在地上, 把夏樵的鞋當成了座墊,坐得心安理得。
夏樵好不容易解放雙腿,小心翼翼抻直了, 正想活動一下酸麻的踝關節,忽然瞥見卷軸門上的符紙無風自動, 底端輕輕飄起又落下。
他動作一僵,繃著腿不敢動了。
接著,門縫下悄無聲息多了幾道影子。就像之前角落里的那道一樣, 只是這次數量更多。
仿佛有什麼東西直挺挺地站在門外, 幽幽地盯著門里的人。
夏樵頭皮發麻,冷汗都下來了。他轉著眼珠掃了一圈, 在心里數著影子的數量:1、2、3、4、5……
“哥。”他叫了一聲。由于過于害怕,聲音都沒發出來。
“謝老板。”他又叫了聲,崩潰地選了個離他更近的人,“謝老板?”
謝問側著彎了一下腰,“嗯?”
夏樵指了指門縫,戰戰兢兢地說:“外面有東西,我懷疑那五個店主都來了。”
謝問說:“五個?你想得真美。”
夏樵茫然了一瞬,還沒消化掉謝問的意思,就聽見卷軸門“砰”地一聲巨響!
門瞬間往里凹了一大塊!
砰!
又是一聲,身后的卷軸門也變了形,赫然可以看到五指爪印!
原本一潭死水的眾人瞬間彈起來,抓著同伴的胳膊肩膀,拼命往中間縮。
砰!
眾人眼睜睜看著卷軸門破開了一道口子,就好像它根本不是金屬的,而是紙折出來的。
周煦離那處最近。
他面無血色地看著破口,聽見外面隱約傳來呼吸聲,幽幽的,像嘆氣。
他左腳無聲往后挪了一步,整個人后傾,正想悄悄退開——
就聽轟地一聲!
破口突然伸進來一只手!冰涼的指尖勾到了周煦的臉。
周煦魂飛魄散,尖叫著節節后退。
下一刻,兩面卷軸門轟然倒地,露出外面烏泱泱的人臉……
夏樵終于明白了謝問的意思:這何止五個人,這得是百鬼圍城。
剎那間,他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望泉萬古城根本不是什麼商場,而是實打實的黃泉墳地。
周煦在避讓的時候摔了個跟頭,手忙腳亂爬起來的時候,正對上了徐老太慘白蒼老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