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許是雜物間太小的緣故,聽起來就好像……他其實并沒有窩縮在狹小的鏡中,而是在虛空里,就站在聞時身邊,正低著頭跟人說話。
聞時沉默片刻,大概是逆反心理作祟吧。他抓著鏡子,一聲不吭地把手伸出去,像一種無聲的震懾和威脅——
只要他手一撒,鏡子就能摔個稀巴爛。
謝問也不惱,勸哄道:“屋里總共就三面,碎了可不能修。”
聞時盯著鏡子:“你為什麼在我、手里。”
他差點脫口而出“懷里”,又覺得不太對味,硬是拐了個彎。
“你狼狽出逃的時候撈的。”謝問說。
放屁。
聞時冷聲道:“我撈你干什麼?”
謝問失笑:“我怎麼知道。”
他想了想,評價道:“還挺講義氣。”
夏樵這一趟受到了莫大驚嚇,在旁邊不敢動,也不敢插話。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聽到謝問這個說話語氣,總感覺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味道,仿佛這話沒說完整。
要是完整點,大概后面得加個“好孩子”。
夏樵把這突如其來的腦補往他聞哥身上套了套,嚇得一哆嗦,感覺自己可能腦子壞了。
他連忙岔開話題說:“剛剛嚇死我了!這個大逃生,簡直跟我小時候亂七八糟的噩夢一模一樣。還好聞哥你把吊燈弄掉下來了,不然——”
想想剛剛那些撕扯聲,鬼知道他們會變成什麼樣。
然而聞時卻暗自皺了眉:“吊燈是我弄的麼?”
“是啊。”夏樵說,“我看到你往前跑的時候手一甩,繩子繞上去了,然后吊燈就砸下來了。”
聞時有些狐疑。
謝問緊跟了一句:“我也看到了,身手還不錯。”
聞時:“……”
也許是剛剛太混亂,真讓他回想,他也記不清自己拉拽了哪些東西來擋小男孩的路,包不包括吊燈。
可能太久沒干活吧,聞時癱著臉心想:這次處處都很夢幻,還是早點出去為妙。
第9章 筆記
“那小孩還會發瘋麼?”夏樵后怕地問。
“過了今晚就好。”聞時說。
“噢。”夏樵松了一口氣。
謝問補充道:“等到明天再刺激到他,又是另一種瘋法了。”
夏樵:“……”
聞時給了鏡框一巴掌。
棉花手打人沒勁,謝問不惱反笑,說:“某些人是不是太兇了點?”
某些人裝死沒吭聲。
雜物間沒有窗戶,在里面呆一會兒就會混淆時間。
夏樵嚇得不敢閉眼,聞時倒是靠著櫥柜說:“我睡會兒。”
為了防止煩人的謝問摔成八瓣,他勉為其難找了個安全位置,閉眼前拍了拍鏡框說:“你老實點。”
謝問欣然應允,過了片刻忽然說:“你肚子在叫,是不是餓了?”
洋娃娃冷冷道:“閉嘴。”
謝問笑道:“行。”
然后真的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終于亮了。
雜物間里依然一片漆黑,但外面的腳步聲告訴他們,那對爺孫已經起床了。
聞時惦記著樓下那個上鎖的抽屜,想出去看看。又怕碰到新的危險,便沒帶夏樵,讓他在雜物間里等著。
本來他連謝問都不想帶,但謝問說:“我不占什麼地方,還能放哨,真的不考慮一下?”
于是聞時考慮了一下……把鏡子掖進了櫥柜最深處。
謝問:“……”
“誰讓你容易碎呢?你要是個娃娃,我就帶你了。”聞時平靜說完,開門溜了出去。
他還是更習慣一個人做這些事,顧慮少一些。
雖說籠都是虛相,但也有過判官除煞不成,反倒把命搭進去的事,數量并不少。
他不想攥著夏樵和謝問兩個人的命來冒險。
***
這棟房子還是老式的窗戶,采光一般。外面始終是陰天,屋子里也暗沉沉的。
聞時藏在角落,看見老人緩慢地上了樓。
昨晚砸落的吊燈不見了,天花板有個黑洞洞的豁口。
二樓走廊上到處是洋娃娃的殘肢,撕下來的頭滾落一地,脖頸里溢出棉絮。
玻璃珠似的眼睛被人揪了下來,滾了一地。有些睜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瞪著屋頂。
老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垃圾袋,抖開,一言不發地撿著那些頭和手腳。
小男孩站在背光的陰影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半晌后,他很小聲地說:“對不起。”
老人沒吭聲。
他又重復道:“對不起。”
“爺爺對不起。”
老人輕輕嘆了口氣,艱難地直起身體,問他:“這些不是你喜歡的娃娃麼?為什麼又弄壞了。”
小男孩的聲調依然毫無起伏:“因為我害怕。”
聞時:“……”
你再說一遍你什麼?
這話要讓夏樵聽見,他能當場崩潰。
聞時心想。
而小男孩還在解釋:“它們總看著我,我害怕。”
“所以你又把它們的眼睛弄下來?”老人問。
“嗯。”
聞時想起櫥柜里那些中式人偶缺失的眼睛,明白了老人那個“又”字。這種事,恐怕小男孩干過好幾回了。
老人嘆了口氣,聲音輕飄飄的,顯得房子更陰森了。
小男孩忽然說:“它們是活的。”
老人看向他。
小男孩:“它們都會活。”
老人:“不會的。還記得我之前教你的嗎?只要穿了胸口那根線,就不會活。”
小男孩撿起地上的娃娃殘肢,一本正經地說著嚇人的話:“記得,所以我把它們都撕了,這些胸口上釘了紐扣,胸花,但還有些沒有。
”
老人不知該怎麼讓他明白,只得說:“這種娃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