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闖入者在籠里是危險的,任何東西被驚動了,都會有攻擊性。
就好比聞時之前碰到的假“夏樵”,那就是對闖入者的恐嚇,代表著籠主潛意識里的排斥。
在沒弄清楚情況前,聞時不想自找麻煩。
這家的床是老式的,四腳很高,深色絨布罩子從四邊垂掛下來,像帷幔一樣把床底遮得嚴嚴實實。
聞時坐在里面,想等那男孩拿了棉線再出去。
然而整個房間一片寂靜,始終沒響起“吧嗒吧嗒”的拖鞋聲。
聞時等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不對。
他撐著地板轉過頭,看到了小男孩空洞的大眼睛。他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床底,就蹲在身后,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說:“我看到你了。”
“……”
25年沒干過活了,聞時在心里嘆了口氣,轉頭就要從床底翻出去。
他身手是很敏捷,結果他媽的手短腿更短,翻了一跟頭還在床底!眼看著男孩伸出手,他連忙夠了一下床腳,借著那個力,把自己滑進了櫥柜底下。
這里倒是足夠矮,小男孩鉆不進來。
他看到男孩趴在了地板上,白色的手指順著縫隙伸進來,一下一下抓撈著,越抓越急。
小男孩的指甲并不長,卻在地板上抓撓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木屑四處迸濺,有些嵌進了肉里,他卻不知道疼似的,依然攀著地板試圖去抓聞時這個娃娃。
直到樓下突然一陣嘩啦亂響,不知發生了什麼。
老人叫了一聲,小男孩才驟然停下。
剛剛的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他從櫥柜邊站起來,去門口穿上拖鞋,又吧嗒吧嗒跑進來,開始翻抽屜找棉線,然后叫著“爺爺”匆匆下了樓。
聞時就被遺忘在了櫥柜底下。
他等了一會兒,又從櫥柜底下滑出來。
小男孩走得太匆忙,房間門忘了關。聞時趁機出了房間,從樓梯欄桿處探頭往下看。
房子里的布置很傳統,樓下廳堂正中有個八仙桌,桌上放著木偶散裝的胳膊和腿,鉆孔用的鉆子,以及散落的棉線。
夏樵那個人偶就躺在桌邊,想必剛剛那對爺孫就在這里做著木偶,只是現在人不見了。
聞時又往下走了幾個臺階,發現他們正在角落掃玻璃渣,好像有什麼東西摔碎了。
爺孫倆半天才處理完,又坐回八仙桌邊。
老人抓起木偶身體,指著后心的位置對小男孩說:“第一根線一定要從這里穿,其他地方都不行。”
“為什麼?”小男孩問。
老人捻著線說:“不是給你講過麼,以前有一些很厲害的人,做出來的木偶特別靈,跟人一模一樣。”
小男孩這時候又像個正常孩子,問道:“是真的一模一樣嗎,我房里那些算嗎?”
有一瞬間,老人似乎想說點什麼,但他沒有出聲,只是那麼坐著,不知是發呆還是在斟酌。
過了一會兒,老人說,“嚇唬你的,得特別厲害才行。”
這些聞時其實最清楚。
傀術里,剛入門的人只能做出小貓、小鳥、兔子這些東西,逗人開心,頂多一兩分鐘就垮了。
而精通的人,比如沈橋他們,可以做的東西就多了,男女老少、世間百獸,都可以做來驅使著用。
越是厲害的人,傀存留的時間越久。
不過大多數只能堅持十天半個月,再往上便屈指可數。
聞時算是“屈指可數”中的一個,不過他缺了靈相,受限太多。
小男孩還在冒問題:“為什麼不能先穿別的線,你還沒說。”
老人嚇唬他說:“因為這里最要緊,如果這根線不穿,木偶就特別容易活。”
小男孩“噢”了一聲。
聞時不知道老人從哪聽來的這種話,不過確實沒錯。所有傀的心臟部位都有一個印記,多數是傀師自己的標記,類似于畫師在落款敲個章。
如果要弄垮別人的傀,一根線穿胸而過就可以。
跟人其實是一個道理。
不過這些話流傳到民間,就成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忌諱,比如老人說的這些。
聞時聽了一會兒,沒聽出滋味來,便悄悄把樓上逛了一遍。
他本想找謝問,但跑遍二樓也沒發現什麼蹤跡,又不能直呼其名,只得暫時作罷,躲在雜物間的角落里等半夜。
***
籠里的時間走得很快,沒多久,天就已經徹底黑了。
這棟房子突兀地站在山里,與世隔絕,夜里更是靜得像個廢棄多年的空宅。
小男孩房門虛掩著,里面沒有任何聲音,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聞時悄無聲息地經過,沿著樓梯下到一層,老人的臥室就在這樓。
整個白天,他除了在找謝問,就是在觀察這對爺孫。這是老人的籠,他大概知道老人的心結跟孫子有關,但具體是什麼,他還沒能弄清楚。
他想趁著夜色,去老人房間里看看。
經過客廳的時候,聞時聽到了一個顫抖的聲音,輕得像鬧鬼:“哥……哥……”
“哥,是我,你回頭看看我……”
聞時:“……”
他順著聲音,繞到那張八仙桌邊,看見夏樵還高位截癱在椅子上。
“哥你干嘛去?”夏樵輕聲問。
“去老頭屋里看看。”聞時答著,又問他:“你看到謝問了麼?”
“沒有啊,他不在那堆洋娃娃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