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種后,他忽然一個激靈。
守夜的時候,他不睡臥室,而是睡客廳。面朝屋內,正對著沈橋的壽盒香案,上哪看見月亮??
那他看見的光是……
夏樵干咽了一下,重新睜開眼。就見半張蒼白人臉浮在香案邊,靜默無聲地點著紅蠟燭,那豆火焰無風抖了一下,發著灰綠色的光。
我……操……
夏樵頭皮一炸,從沙發床上滾摔下來,卻沒有聲音。
天旋地轉間,他想搖醒陪他守夜的幾個大爺,卻發現那幾張臨時的鋪位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就好像他從來都是一個人睡在這里。
夏樵差點沒瘋。他連滾帶爬要站起來,腿卻一點兒沒勁。
他連蹬幾下!掙扎間,一個冰涼的東西突然輕拍了一下他的后腦勺。
夏樵“嗷”的開了嗓,便再沒斷過氣,像被一萬只腳踩過的尖叫雞。直到他的嘴被人強行塞了東西,一個冷冰冰的嗓音在他耳邊說:“你要死啊?”
這聲音……
夏樵手指發著抖,鼻翼翕張。好幾秒才瞪著眼睛轉過頭,就見聞時一手捏著打火機,一手鉗著他胡亂抓撓的手,大有一種“再動我就放火了”的架勢。
空氣凝固了好一會兒,夏樵才終于意識到,剛剛站在香案邊一聲不吭點蠟燭的,就是這位祖宗。
搞明白這點,他劫后余生,眼淚都下來了……
真哭。
聞時擰著眉心,先警告了一句“再叫把你扔出去”,然后摘了他嘴里那團白麻孝布。
夏樵哭著說:“哥,我指著你壯膽呢,你怎麼親身上陣給我鬧鬼啊,好好睡覺不行嗎?”
“……”
聞時又把布塞了回去。
他把夏樵拎起來,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想不想知道,別人總說你干干凈凈是什麼意思?”
夏樵哭到一半,沒明白他的意思:“嗷?”
聞時說:“我讓你看一次。”
沒等人反應過來,他就低斥道:“眼睛閉上。”
夏樵下意識照做,接著他便感覺聞時重重拍了一下他的頭頂,然后是兩肩。他眼前忽然有些微燙,伴隨著燃香的味道。
繞了三圈后,燙意又遠了。
“睜眼。”聞時說。
夏樵有點怕,但還是睜開眼睛,然后他就傻了。
眼前依然是沈家的客廳,擺設沒有任何區別,但色調和輪廓都泛著青灰,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更詭異的是,他瞥到了不遠處的穿衣鏡。差點再次尖叫起來。
鏡子里映著兩個影子,應該是他和聞時。
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根本看不出原樣。其實模樣沒變,但皮膚白得驚人。
他鼻尖其實有顆痣,眼角也有一處小時候磕的淺疤,但鏡子里的他卻什麼都沒有、一切常人會有的細小瑕疵,都沒有。明明是他的臉,卻仿佛是另一個人,一眨不眨幽幽地看著他。
在這樣深重昏暗的環境里,真是鬧鬼的好苗子。
“這是什麼?”夏樵聲音都劈了。
聞時說:“我閉上眼睛看到的東西。”
夏樵:“我怎麼變成這樣了?”
聞時說:“你平時看到的叫肉身相,現在看到的叫靈相。”
“正常人身上會有繚繞的黑氣,或多或少,你沒有。這就是干凈。”聞時的嗓音在夜里顯得更冷。
夏樵一抖,慌亂地看向他,這才意識到他也是這樣一塵不染的樣子,但又有一絲……微妙的不同。
因為聞時的輪廓是半透的,就像一道虛影。
“聞哥,你……”夏樵磕磕巴巴地說,“你為什麼是這樣的?”
聞時輕聲說:“因為我缺了靈相,是空的,什麼時候找齊了,什麼時候解脫。我來也是為了這個。”
夏樵聽得茫然,又有些驚心。他正要繼續問,就聽窗外又是一陣貓鬧似的厲聲尖叫。
他嚇一跳,轉頭看去。就見三個瘦長人影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扭曲之后變成了四肢著地的模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弓起背。
它們頭顱的影子歪斜了90度,緩緩朝客廳內轉過來。
借著客廳內灰綠色的燭光,夏樵終于看清了那些東西的模樣,它們像是被碾過的獸類,野貓野狗什麼的,身體扁平,四爪瘦長,但又有著人的臉,趴伏著從外面探進來,身上縈繞著黑色煙氣,幽幽裊裊,像纏繞的水草。
夏樵心臟都要跳停了,用氣聲問:“這是什麼啊???”
聞時說:“你找來的吹鼓手。”
夏樵:“……”
他一想到自己這些天都跟什麼東西睡在一起,頭皮都要炸了!
夏樵快瘋了:“怎、怎麼辦?”
聞時沒什麼表情,手指卻一道一道翻折起了袖子。
“聞哥你可以的吧?”夏樵試探著問。
“不知道。”聞時說。
夏樵:“???”
聞時沒再開口。
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在很久以前,這些對他而言塞牙縫都不夠,但現在,他確實不敢保證。畢竟他不算真正的活人,沒有靈相,要達到原本的十分之一都危險。
最重要的是……他很餓。
二十五年沒有真正進食了,他很虛弱。
就在他掐著食指關節,正要動手時,一陣鈴音突然響起,驚得夏樵差點跳起來。
他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作祟的玩意兒——手機,還差點摔成八瓣,本想直接摁掉,結果哆嗦的手指不小心劃到了接通,于此同時不知道碰到了什麼玩意兒,前置電筒也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