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緩刑》第2章

  殺手李微這一生行事縝密,是一名完美主義強迫癥重度患者。他將自認為必要的生存技巧都修煉到極致,可他認為的要素實在太多,就連為人處世拿捏的都恰到好處,馭人與奉承齊飛,圓滑共真誠一色,做夢都在與形色人群虛與委蛇,就連在夢里一句話不甚妥帖,醒來也要渾身難受。當“有人就有江湖”的強迫癥理念與打小就沒有單獨房間的兩個設定相撞,就塑造出一個不知疲倦的AI機器人。

  說他是機器人,是因為他對人的感情其實一竅不通:悲痛家屬為逝者流淚時他在想眼淚的毫升數,激動家屬在向他下跪時在想膝蓋的加速度。他能把醫學書上所有理論創造性地研究到極致,可他不能理解那些人情世故。

  不過天才即使有情感短板,依舊能在語文閱讀題里憑技巧拿到滿分。涉及到社交,他也會在腦內理智地分析,像答題理解一樣這個微表情、微動作代表了什麼情緒,僅限于心理學的學術研究。

  由于演技高超,所以這事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哦對,后來一個叫王玨的病人也知道了。

  這就說來話長,畢竟李微不用電池,高度束縛住的靈魂產生物極必反的效應,在一個偶然的契機下突然爆發,結果給他養成了一個荒謬的壞毛病——

  和植物人說話。

  那麼問題來了,當AI無法檢測到對方想法,卻依然有傾訴需求時,是否才算得上真正意義上的活?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當下最緊迫的問題是,那個躺了八年的永久植物人帶著百分之一的概率醒了,導致李微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職業危機……

  【2】

  “我不喜歡頭太圓的病人,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手術的成功率。”

  ——李微

  事情要從八年前開始說起。王玨是他研究生實習以來就帶的病人,一開始注意到他是因為他的名字,在寫他的名卡時,以醫生的“專業”書寫業務能力寫成了三個“3”加上一個點,后來“PVS-333.”的名卡傳遍醫院時,大家都以333來稱呼這個叫王玨的青年植物人,一叫,就叫了八年。

  李微第一次見到轉院來的王玨,他已經昏迷。那倒是個削瘦無比也很難得地能做到略顯英俊的男人,只不過無任何應激癥狀,八年來高壓氧、經顱直流電都上,也沒有任何蘇醒跡象。王玨舉目無親,只有一個女朋友在照顧。如花的年紀,清純的模樣,被伺候病人的繁瑣侵蝕得憔悴不堪。

  真愛啊。李微想。不過他不能理解。

  私人醫院里每間病房都是單間,千篇一律的查房完畢后就來到了最后一間——病情最穩定的Vip客戶333。他喜歡在這里待上一會兒,坐下什麼也不干,只專注地凝視他的睡臉,發上一會呆。這樣做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因為只有這里的監控背后不會有叵測的雙眼,不用防黑防白防同行。

  就這樣過了七年。七年間,李微從未失手。

  王玨的小女朋友也照顧了他七年,終于有一天,她照常為他全身按摩,刮了胡子,還涂了一點潤唇膏后,對他說,“我要結婚了。”

  “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見你了。”

  然后小女朋友真的就沒再來過。

  自此,王玨似乎正式失去了和世界的最后一點瓜葛。

  聽說那女朋友出來時情緒異常激動,是被一個闊氣的男人架出來的。后來那男人過來把這屋的監控給砸了,嘴里叨叨著“讓你看,讓你看”。后來那男人或是被鬧,或是良心發現,王玨請了按摩師和保姆。不過不知是無人監工還是被叮囑有意為之,一個小時的工時能打半個小時的泡泡龍。

  沒有監控,行事嚴謹的醫院居然意外地毫無反應,也許是大款使用了鈔能力。況且主要他這一副儼然被世界拋棄的樣子,對任何人似乎都構不成任何威脅。

  那天他照例來王玨床前放空,突然想到了消失的監控,心里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神經質般的,他沖那張早已爛熟于心的側臉伸出手,用手指輕輕描畫了輪廓。從眉心到鼻梁,從山根滑到鼻尖,最后捏了捏用以進食的鼻胃管。

  那是一張略顯蒼白卻符合一切人體美學比例的臉,不像其他植物人那樣目光呆滯,下顎下垂。他就那樣閉著眼,面無表情地抿著唇,像是在單純地睡覺。

  植物人狀態大多分為三種——李微腦海里浮現起滾瓜爛熟的基礎專業知識:第一種是眼睛睜開,但沒有意識反應;第二種是微弱的意識反應(MCS),如收到刺激會小幅度動作;第三種就是眼睛緊閉,對周圍完全沒有反應。

  顯然王玨屬于第三種,醒來的幾率幾乎沒有。

  但卻也比那些另外兩種幸福一些。長期可以感知,卻如鬼壓床一般無法行動,無法說話,徹底失去存在感。讓他想起自己受過的小黑屋隔離訓練,那些除食物外一無所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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