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8章
訊問室的加厚窗簾把春光隔絕在外,天花板冰冷的日光燈下,孔躍繃緊了脊背,臉色漸漸變得煞白。
隨著尚揚嚴肅不帶感情的陳述,孔躍的思緒也被帶回了幾年前,那樁山路交通“意外”之后,那一日的深夜里。
孔躍接到事故通知,十萬火急地從省會感到了事發地,岳父馬千里已在事故中當場身亡,妻子送進醫院經過急救,還在深度昏迷,但也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心里也還有點慶幸,他搞的那個打傳銷擦邊球的愛旅匯已經被馬千里發現。這趟出差之前,馬千里因此很嚴厲地責罵過他,他還發愁岳父回去后會怎麼處理他,現在這樣……岳父已死,妻子重傷,山中無老虎,猴子能稱大王。
盡管如此,孔躍還是有條不紊地處理眼前的事,先聯系了熟人,計劃盡快打點一下,把妻子轉到省會大醫院去接受更好的治療。
打了幾個電話,他正要回病房去照看重傷的妻子,那名陪同岳父出差的、多年來都很得岳父信任的助理,如鬼魅一般來到他的身旁。
尚揚道:“你在車禍發生后,很快托人聯系了本省有名的燒傷科專家,表示不惜代價也要救你老婆,你采取了非常積極的行動,在電話里你甚至還很細心地詢問了面部燒傷后整容的相關問題,這些至少說明在當時,你沒有要殺她。我還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改變了你的初衷,但我可以以此推定,你剛才說的話,至少有一部分是假的。
那場車禍如果真的是你一手策劃,是為了吞掉千里集團,那麼馬千里父女都是你眼中待宰的羔羊,你老婆劫后余生,你只會嫌她死得慢,又怎會想救她?更不會關心她被燒傷的臉。”
孔躍辯解道:“我那是做樣子,讓旁人看的,是怕別人說我閑話。”
“那樣子做給誰看?”尚揚皺起眉,無奈而痛心地揭開這案子最初的困境來源,道,“當地警方以雨天取證困難和車輛面目全非為理由,蓋棺定論地堅稱那就是一場意外,不只沒有人懷疑到你頭上,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沒有嫌疑人。”
孔躍還想說什麼,尚揚道:“你要是真想做樣子給人看,就不會你老婆死了還不到一年,你就公然和男性出雙入對。那時候你怎麼不怕別人說你閑話了?”
孔躍:“……”
這期間,金旭始終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的意思。
孔躍不是窮兇極惡之徒,但是個絕對的滑頭。
尚揚也不是幾個月前怯于訊問嫌疑人的刑偵菜鳥,他進步神速,在今天獨自對付孔躍已經能做到游刃有余。
“當天在醫院里的直接關系人,只有你和那個助理。”尚揚道,“轉折多半還是和他有關,對嗎?”
孔躍閉緊了嘴巴,不打算主動坦白。
尚揚也沒有要等他開口的意思,一擊便到了重點,說:“助理把自己受人指使制造車禍的真相,告訴了你。”
孔躍:“……”
尚揚道:“你被嚇了一跳,以你的個性,你第一個念頭應該是想報警,但當助理把幕后主使的名字說了出來,你就不得不重新考慮。”
孔躍的瞳孔顫抖起來,尚揚就像是身在當時當地,親眼目睹了一切。
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充斥著消毒水味的醫院里,孔躍得知車禍非意外,而是助理受人指使制造的兇殺案,他當場駭得魂飛天外,拿出手機就想撥打110,下一秒,被助理一句話釘住了所有動作。
助理告訴他,重金買通他,指使他做下這一切的人,是虞真。
虞真那幾年以色周旋于錢權之間,孔躍也聽說過一些,假裝不知道,假裝與己無關。
自虞真回國,他們就沒見過面。孔躍知道虞真一定很恨他,對他娶了馬千里女兒一事勢必始終耿耿于懷。
但他沒想到虞真對他和馬家父女的仇恨,竟然到了要奪人性命的地步。
“虞真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可憐,搖身一變成了邪教的高層,金錢和權力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他記恨當年被送到國外吃盡苦頭,現在想殺掉馬千里父女倆解恨出氣,在你看來,這很合理。”尚揚道。
“助理也許還向你出示了別的證據,證實這一切都是虞真的手筆。”
“總之你相信了他,并在他的煽動下,認同了幸存者不能活著、否則虞真可能會死的結論。你們決定殺掉病床上,剛剛從死神之手里逃脫的,你的妻子。”
“她本來傷勢就重,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又在昏迷中,不能抵抗,連呼救都不能,要殺她不費吹灰之力。”
“她應該也有本能的掙扎,但那都沒用,就如你說的……”
“一兩分鐘,很快。”
孔躍垂下頭去,雙手發抖,他在尚揚的描述中,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晚的畫面。
和他朝夕相對幾年的妻子,因為燒傷而剃掉了頭發,臉頰一側還有膿血,因窒息向上翻起的赤紅眼睛,被他死死捂住的口鼻。
嘶——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