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超:“……靠。”
這麼丟人的事,謝竹星也不想多說,順勢道:“你哥還跟我說了好多你小時候的事兒,他說你小時候特別可愛,長得好看,胖嘟嘟的,嘴還甜,誰看見誰待見。”
王超呸道:“聽他瞎扯,待見還天天揍我?”
謝竹星道:“你們爸媽那時候忙,顧不上管你,你就比別的小孩兒都淘氣,你哥也就是個中學生,看你不聽話,怕你不學好,沒辦法就只能揍,揍著揍著就習慣了。”
王超氣憤道:“他是習慣了!問過我嗎!”
謝竹星想,要是沒習慣,怎麼每次一挨揍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活脫脫一個抖M。
那天王齊和他談了很多,遠比他現在說給王超聽的要多。
有些他以前就知道,比如王超對著別人咋咋呼呼,一看見長輩或老師就乖得出奇,比如王超不說謊話,不愛背后說別人的私事,再比如王超看起來張牙舞爪無比囂張,內里究竟有多不自信。
還有一些,他不知道,以前也從來沒想到。
他和王超認識兩年多,沒發展成男男關系的時候就已經形影不離,太清楚這人說話有多難聽了,就跟打從娘胎出來忘了帶腦子,只把嘴帶出來了一樣。
他一直就沒明白,一個出身優渥、接受過良好教育、家教很嚴格、心眼兒也不壞的成年人,怎麼就能嘴賤成這樣?
直到王齊對他說起舊時舊事,才給了他一個答案。
王超小時候還住在哈爾濱那幾年,淘氣歸淘氣,但是嘴甜得很,每天從幼兒園回家都戴著小紅花,鄰居家阿姨現在提起他來都說再沒見過比他還會說話的小孩兒,他還大方,會把玩具零食和其他小孩兒分享,小朋友也都喜歡和他玩兒。
后來他上小學,就來了北京,因為說不好普通話,一張嘴就東北大碴子味兒,被他的新同學笑話是唱二人轉的,下課幾個男生還把他堵在樓道里非讓他學趙本山,之后他有半個學期在學校都沒怎麼說過話,后來就被班里的小集體孤立了,沒有人和他玩兒,他又想用以前的辦法交朋友,請同學吃糖,把玩具借給同學,結果有些吃了糖的同學每天都管他要糖,借了玩具同學要麼不還,要麼就玩壞了才還他,背后還要和其他班的同學說自己班里有個傻缺冤大頭。他那時候小,可慢慢也就明白了,沒什麼意思,還不如誰對他好才請誰吃糖,誰和他玩兒,他就讓誰玩兒他的玩具。諷刺的是,他很快就成了班里最受歡迎的人,沒有之一。后來他長大了,身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每一撥都不一樣,每一撥又沒有太大的區別。小時候那一撥,覺得哄他就有糖有玩具,大了這一撥,認為哄他就能得到名和利。
他不聽話,有時候惹些小麻煩,都是被他哥揍一頓就能過去的小麻煩,從沒在家里的蔭庇下做過違反法律、罔顧道德的事,可他的存在就是原罪,即便什麼都沒做過,也逃不過暗處蠢蠢欲動的攀附和算計。
他沒他大哥二哥那麼會做人,智商情商都不算高,心又軟,別說仗勢欺人,就是別人欺負他,那幾個讓他出錢出力,最后還搶了他作曲的樂隊成員,他也是自認倒霉,就算了。他也不是真傻,知道大多數人對他笑臉相迎不是出自真心,難得交到一個他自以為真心的朋友,就興沖沖帶回家向家里人炫耀自己終于有個同齡的朋友了,到看清對方的真面目,他也不過就揍了這人一頓,絕交而已,甚至后來知道對方遇到了不公,他還幫過一把。
到他遇見謝竹星的時候,他已經草木皆兵,且百忍成金,除了叨逼叨幾句難聽話,他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武器。
他并沒有那麼相信謝竹星對他全無所圖,他只是覺得謝竹星“多少有點喜歡我”,一邊懷疑與自我懷疑,一邊又一頭栽了進去,他在寫給謝竹星的歌詞里說“我是你不小心踩到的沙礫”,他把自己放低到了塵埃里,灰頭土臉,又義無反顧,就為了那“多少有點喜歡”。
謝竹星在樓梯上一腳踩空摔下去的那個瞬間,腦子里都在想,怎麼舍得分手的?怎麼就聽不出那些話背后的真心?是什麼遮住了他的耳朵?
是有恃無恐。
是恃愛行兇。
他總以為王超是那個不肯長大的小孩,就一再忽略王超以驚人的速度在成長,從以前不學無術、又懶又討人厭的種馬紈绔,到現在很少去夜店、認真寫歌、積極生活的大好青年。
沒有成長的人是他,今天的他,和兩年前相比,幾乎一成不變,因為嘗過一點生活艱辛,看過一些人情冷暖,就以為千帆過盡,內心足夠強大,不需要再成長,給自己構筑了一座永無島,把別人擋在外面,還要反過來怪別人進不來是因為太幼稚。
王超嫌帽檐擋眼睛,就把帽檐轉到了后腦勺,反帶著帽子,不知道是因為曬黑了還是真瘦了,臉更小了,就顯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你緩過來了沒?真不用去醫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