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還在車里,頭頂亮了盞微弱小燈,姜翼斜靠在一旁,腦袋頂著玻璃專心致志的打游戲, 表情挺悠閑。周圍干燥溫暖,焐在祝微星身上濕透的衣裳竟已半干。
認出朦朧的窗外就是羚甲里七號樓, 祝微星看手機時間,已過七點。
都到家了, 小土匪竟任自己就這麼睡著?
“你怎麼沒叫我?”祝微星問, 剛睡醒的嗓音虛軟,不見以往清冷。
姜翼頭也不抬地嗤笑:“我他媽也要叫得醒你。”
祝微星不信, 他要真想叫,扇兩巴掌還能叫不醒?自己又不是死了。
想到“死”字,祝微星神經敏感,本欲開門下車,想了想又靠回座椅。
察覺到他動作,姜翼眼尾掃來,光線昏沉依然可見漆黑瞳仁,他側面線條利落,更顯強勢氣場。但這強勢沒了往日不適壓迫,反而蘊含滾燙鮮活,皓曜炙灼,平白給祝微星無限安心。
是的,看到姜翼,靠近姜翼,待在姜翼身邊,讓現在的祝微星無比安心。
“你聽到了吧。”祝微星說,不是問,盡管今夜風大雨大,街對面的人離他們所在至少七、八米,但他直覺姜翼聽見了。
會與馬慶約到北門,一面考量那里人少安靜方便談話,另一面便考量汽修店位置所在,時間一到有面包車接自己,若與馬慶起沖突,不指望店里人幫忙,也可起個威懾作用。就是沒想到五點來履行接人約定的還是姜翼。
聽了全程的姜翼會怎麼想自己,祝微星猜,該和馬慶一樣覺得他陰狠惡毒下作卑劣,活該得到報應?更何況還牽扯到姜翼那位照拂過的朋友……孟濟。
得知關心的人可能被討厭的人所害,怕是弄死自己的心都有。
宋阿姨還說小土匪在孟濟事故上做賊心虛,沒想到自己才是幕后黑手之一。
意識到情緒委頓悲觀,祝微星忙呼出口氣,心內否定。不,不對,這事情混亂又疑點重重,馬慶是遭遇可憐,但他神志不清,言語顛倒,自己不該過快下定論,要想辦法弄清真相,再來自我批判不遲。
聽見祝微星問話,姜翼看著他笑,弧度是熟悉的諷刺。
“怎麼?”
果然是聽到了,祝微星嘆氣:“剛才發生的一切,你可不可以……暫時不要告訴別人。”
姜翼挑眉:“心里有鬼?”
鬼這個字也讓祝微星警惕,他小幅度的抖了一下。
姜翼注意到,竟故意壓低嗓音:“害怕?”
祝微星不知自己故作勇敢的樣子在姜翼眼里多單薄羸弱,甚至楚楚可憐。
抿抿干澀的唇,祝微星道:“沒有,這里面有很多蹊蹺古怪,我需要時間證實真假。”
“比如?”姜翼沉沉看身邊人,眸色深得讓人不自在。
祝微星避開和他對視:“剛才那個人告訴我,我一直以為已經出國的一個朋友,兩個多月前其實就已死了。”
姜翼不客氣地戳穿他美化的語言:“畏罪自殺?”
不錯,馬慶是這樣說的,付威因為被鬼折磨而于心不安,死因排除他殺,幾乎等同畏罪。
祝微星皺眉:“可是,我一個月前……收到過那個朋友給我發的微信。他說他在一個很黑很孤獨的地方,想和我一起去上學,想讓我……去陪著他。”除了內容詭異,收到信息時周身的那種陰冷感,祝微星無法對姜翼言明。
姜翼睫毛抬了抬,又垂落,一手撐下巴,一手在方向盤上打著節拍,姿態仍跟聽電影情節一樣不以為然。
“地府來信?那兒也用我們的聊天軟件?網速是不是比這破弄堂好多了?”
祝微星沒心情和他說笑,但小土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模樣無形中沖淡了貼覆后脊處的靈異感。
“你覺得不可能?”祝微星問。
姜翼好笑地反問:“你覺得可能?”
又忽然擺出認真臉:“你不是不信這世上有鬼嗎?不信人死了還返陽還魂嗎?那現在在緊張什麼?”
是的,土匪軍團給孟濟燒紙的那個晚上自己就曾給過姜翼答案。他祝微星不信鬼不信魂,鐵齒得很。
此時對上那雙眼眸,鴻宇般幽深,像帶引力的漩,卷走點點星芒。
祝微星怔愣,問:“那你呢……你信嗎?”
姜翼哼笑,似不屑回答這白癡問題,只痞痞地問:“我憑什麼幫你保密?”
他這態度仿佛并不在乎馬慶那些危言聳聽,也不在乎話里談及的朋友事故原因,反而更在乎和祝微星談一談條件。
祝微星覺得姜翼的腦回路真和一般人不一樣,你永遠猜不到他重點:“你想我怎麼做?”
事件詭異,甚至涉及命案,祝微星已不介意和姜翼在小兒科的較量里吃些虧,上回他送崴腳的自己回家,已欠下一次條件,不差再多一次。
“什麼口氣?勉強?不服?委屈?”姜翼卻不滿祝微星態度消極。
人家不配合他憋屈,人家順從他又生氣,這個人真的難琢磨難迎合。
“沒勉強,沒不服,沒委屈。”祝微星說,心里則想起蒙輝昨天胡說八道的話——姜翼生性恣意,行為全憑興起。
他能無視大事,也能偏執小事,毫不在乎代價,只看樂不樂意。
而馬慶那點詭奇經歷,姜翼好像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