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陳景深偏頭想吻他,捏著下巴的手忽然緊了一些。
“陳景深。”喻繁又叫。
“嗯。”
“我家門口蚊子很多。”
“……”
陳景深默了默,終于覺出喻繁今晚哪里不對。剛才浴室里就發現了,一直揉他眼睛,他眼下估計都白了一塊。
“還行,沒我家樓下的多。”他開玩笑地應了句。
喻繁卻笑不出來,他問:“那保安還趕你了?他走關系進來干的,瘦得跟像猴,大腿沒你手臂粗,你打不過他?”
“沒打,他打工不容易。”陳景深說,“我也不占理。”
“……”
一瞬間,那些密密麻麻的酸疼又漲潮歸來。喻繁松開他,重新躺回去,把臉轉到了另一側,沒說話了。
下午,他倚在樓梯間站了很久,他看著那扇門,想著陳景深沉默敲門的模樣,想陳景深頂著頭頂那個破聲控燈看題,想陳景深在燈滅下的那一刻,沉默迅速地低頭抹眼睛。
他沒法去想這樣的陳景深。他一想就渾身都疼。
陳景深扔了電腦,伸手去掰他的臉。沒掰過來,只摸了一手的潮濕。
剛在浴室才嘲笑過別人,現在自己成這德行,真的很沒面子。喻繁手臂擋著臉,模樣有點滑稽,冷冰冰地說:“我剛才洗臉沒擦干。”
陳景深嗯一聲,伸手把床頭燈關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陳景深支著腦袋躺在他身邊,伸手拂他下巴,低頭親了他一下。
沒了光線,喻繁的羞恥心復原不少。語言系統罷工了一段時間又重新上線。
“陳景深。”喻繁聲音低低的,“你節假日都去哪里找過我?”
“……”
陳景深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久到喻繁沒忍住用腦袋戳了他一下,才說:“之前給你劃過的學校。
”
“怎麼樣?”
陳景深低頭吻他:“一般。不去也行。”
“……還有呢?”
“汾河。”
是南城周邊,但喻繁從來沒去過的地方。他難受地吞咽了一下,然后問:“還有呢。”
陳景深猶豫了下,又報了兩個地名,最后實在不想說了,又俯身去親人,說:“沒了。”
“怎麼找的?”
“去這些地方的大學問了問。”
還問了每所高中,醫院,大海撈針、盲目的地毯式找人。
喻繁沒說話了,他平躺在陳景深身邊,手臂擋在眼睛前,好像睡著了,只是呼吸有點重,偶爾還吸一下鼻子。
長這麼大,喻繁很少有過認真的“后悔”。小時候反抗喻凱明被揍,他不后悔;他媽走的時候他一聲沒吭,一個人留下,他不后悔;上學時逞強裝逼,一個人打好幾個,被打得后腦勺還留了道疤,他不后悔。但現在……
“陳景深。”喻繁眼睛被手臂按得發麻,良久,悶悶地說了一句,“我買過回南城的車票。”
他后悔得心臟抽疼:“但我最后沒上車,我當時傻逼了……”
陳景深喉結滾了一下,俯身生疏溫沉地哄他:“別哭了。”
“沒哭,水。”喻繁說。
“嗯。”
眼淚被一次次擦掉,陳景深動作很輕,喻繁在手臂里悶了很久才出來。
喻繁眼睛在黑暗里閃著光,他叫了一聲:“陳景深。”
“嗯。”
“以后你如果也丟下我走了,我也找你。”喻繁許下誓言,“我會比你找我的時間還要長,找的范圍還要廣,我找你一輩子。”
“……”
“或許你可以說得簡練一點。”陳景深說。
“怎麼簡練?”
“說你喜歡我。”
“……”
喻繁僵著躺在床上,陳景深等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等到。
也沒覺得遺憾,他抬手,手背在喻繁臉上摸了一圈,確定對方沒在流眼淚了,剛想去翻一下眼藥水——
“我嗯嗯。”一道模糊的聲音。
“……”
陳景深動作頓了一下:“什麼?”
“我嗯你。”喻繁說。
“沒聽清。”
“……我愛你。”
“真沒聽清。”
“我愛你。”
陳景深靠近了一點:“你什麼?”
“……”
耳朵被扯住,很軟的嘴唇貼上來:“我說我愛你!陳景深,你再裝耳背——”
“我也是。”陳景深笑著應了一句。
“……”
房間里安靜了好久,耳朵被松開,喻繁猛地翻身背對他,睡姿僵硬得猶如側著身的木乃伊。
陳景深捂著眼無聲笑了一會兒,才商量地問:“我開燈了?”
“木乃伊”沒說話,只是在燈亮后動了動手,拿被子把自己腦袋蓋住了。
-
翌日,喻繁被昨晚的記憶攻擊得遍體鱗傷,睡醒了也裝睡。
陳景深看了一眼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于是手欠地伸過手,去摸他頸間的紐扣。
果然,下一秒裝睡的人就睜開眼,把他手拍開:“再碰剁你手指。”
“只是覺得眼熟。”
“眼熟個屁,紐扣不都長這樣?你該不會以為這是你的——”
“沒。看錯了,不是我的。”
“?”
喻繁猛地從枕頭里抬起腦袋:“不是你的???”
陳景深垂眼冷淡地跟他對視了幾秒,然后終于繃不住,偏開頭。
陳景深肩膀才抖了一下,喻繁就已經想好把他埋哪了。
他轉頭找兇器,沒找到什麼趁手的,倒是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陌生號碼,歸屬地南城。喻繁皺了下眉,沒多少人有他手機號碼,有也不會直接打電話。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接。
“你好,請問是喻凱明的家屬嗎?”對面是一道溫柔的女聲。
喻繁一動不動,沒有說話。
在他回過神準備掛斷時,對面又“喂”了一聲,然后繼續道:“我們這里是南城第三醫院,患者因為腦梗被臨時送到我們的醫院,加上他肺癌晚期,雖然目前生命體征已經穩定下來,但情況還是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