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埋在土里很久很久,突然被人挖出來,得以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
他去了常去的燒臘店,老板掃他一眼,習以為常地朝廚房喊:“一份燒臘——”
“……等等。”喻繁舉著傘,面無表情地往擺出來展示的菜品上指,“這個、這個和這個,各要一份。打兩碗飯。”
老板打包飯菜的時間,喻繁盯著某只被掛起來的鮮紅熱辣的鴨子,懊惱地閉眼嘆了口氣,呼出的白霧消散在飄搖的風雨里。
昨天喝了酒,本來就上頭,陳景深還啄木鳥似的一直碰他,他的話沒過腦子就往外吐……
清醒過后才想起來,哪里有這麼簡單,他和陳景深之間橫著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喻凱明那筆賬就算他努力填上了,還是會留下一道很深的印子。
陳景深知道這件事嗎?
想都不用想,知道了怎麼還會找他。不怕再被敲詐一次?
雨勢漸大,砸在傘上轟隆作響,傘下的人表情跟天氣區別無二,在看到小區門口撐傘蹲著抽煙的兩個男人時,喻繁臉色幾乎結霜。
見到他,為首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先站了起來,脖間皺起的皮膚展開,露出大片文身。
“下班了?”對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包裝袋,咬著煙笑著問了一句。
喻繁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沒說話。
跟在男人旁邊那個瘦子立刻跟著起身,滿面兇狠:“喂,跟你說話——”
“哎,”男人回頭瞥他一眼,示意他閉嘴。然后又要笑不笑地看向喻繁,“你說我這都來幾回了,上面也催得緊,你要不意思意思幫你爸還點……”
“他快出來了。”喻繁說,“你到時候去門口守著收吧。
”
“嘖,難啊,他不是得了什麼癌……你應該也接到電話通知了吧?出來估計就剩半條命,而且他惹的人這麼多,估計我都沒找到他呢,他人就先沒了。”
喻繁:“那你們就去他墳前討。”
“……”
喻繁說完轉身便走,那新來的瘦子當即忍不住伸手去拽他,喻繁回頭時神色比來討債的還狠厲,傘揚起就要往下砸。
“嘶,別,”男人立刻把自己手下人的手扯開,“算了算了,你走吧。”
喻繁死沉地盯了那個瘦子一會兒,又把目光轉向旁邊那位。
“這段時間不準再來這里。”
瘦子目送著他轉身走進小區,高瘦的背影像雨幕中一條冰冷、鋒利的豎線。
瘦子好久后才回神,愣愣道:“草,老大,什麼情況,他一個欠債的怎麼看起來比我們討債的還狠……”
“來之前都跟你說了,就當出來散步的,”男人吐出煙,笑了,對方以前怎麼跟他們硬碰硬的他都懶得提,“欠我們錢那傻逼,他爹,他親手送進去的。你覺得他可能替那傻逼還錢嗎?”
瘦子傻眼:“親爹啊?不至于吧。”
“怎麼不至于,他跟他爹打架都是下死手的,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怕出事,最后我給他們打的120。”說到這,男人至今都還覺得離譜,他搖頭笑笑,拍了一下小弟的腦袋,“別看了,走了。”
-
喻繁一手拎傘,一手拎餐盒,在電梯里站了幾分鐘。
直到通訊燈亮起,保安在電梯對講機里詢問他需不需要幫助,喻繁才伸手按下按鈕。
喝了酒,又見到想了很久的人,他好像有點飄飄然了。
喻繁在自家門口站立,迎著冷風,打算思考一下他和陳景深的關系,可沒過幾秒,“咔噠”一聲,面前的門開了。
喻繁倏地抬頭,看著站在玄關,穿著大衣拎著傘的人,有些愣怔:“陳景深,你干嘛?”
陳景深目光在他濕了的肩上掃了一圈,說:“想去接你。”
“……”
“是什麼?”陳景深垂眼看他手里的東西。
“晚飯。”喻繁說,“隨便買的,路邊小攤,愛吃不……”
一片陰影覆下來,陳景深偏頭親了他一下,說:“愛吃。”
陳景深去碰他手,想把他手里的東西接過來,才發現對方手握成拳,塑料袋被攥到可憐地縮在一團。
“陳景深。”喻繁很淡地叫了他一聲,“我有話跟你說。”
陳景深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說:“嗯,吃了飯再說。”
想到什麼,陳景深說:“說之前,先把我從微信黑名單里放出來。”
“……”
第82章
喻繁站在家門口,在陳景深的注視下把人從黑名單拖出來,陳景深才讓開身拉他進門。
他換鞋的時候才覺得不對,這不是他家嗎?陳景深一副主人做派什麼意思?
“陳景深。”喻繁板著臉抬頭,看到面前地板多出來的東西時又頓住。
“嗯?”陳景深從他手里拎過吃的。
“……那是什麼?”看了半晌,喻繁問。
陳景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陳述:“行李箱,我的。剛讓人寄來。”
“用你說?我看不出來?”喻繁說,“……你把行李搬我家來干什麼?”
“你這適合我的衣服可能不多。”陳景深說。
“誰讓你比以前……”喻繁聲音截止,“陳景深,別扯遠,我準你在我這里住了?”
陳景深安靜幾秒,垂眼很輕地嘆了聲氣。他偏身倚在墻上,另邊空著的手往前,勾了一下喻繁的手指,明明沒什麼表情,看起來有點可憐,低聲商量:“那我能不能住?”
“……”
陳景深在屋里待了一天,剛還洗了個澡,手指溫溫熱熱。
喻繁默不作聲地讓他貼了一會兒,才裝出一臉不耐煩地撤開手,從挎包里拿出一個塑料袋扔地上,是他在燒臘店隔壁的超市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