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和一杯熱水被放到他面前。
“吃了再睡。”陳景深的聲音從頭上落下來。
喻繁懶得再多說,拿起藥一吞而下,歪著腦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睡去。
……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喻繁保持著睡覺的姿勢,忍著困半瞇眼睛四處掃了一眼。
輸液室里人不多,抱著兒子的母親,牽著手的情侶,捧著電腦輸著液工作的成年人,和低著頭寫作業的高中生——
?
喻繁又擰過頭去,看向最后那位。
用來給病人搭手的地方此刻放著張試卷和空本子。陳景深袖子捋到手肘,低頭握著筆在寫。
喻繁那點厭學情緒一下就上來了,他嗓音沙啞地開口:“你怎麼還沒走?”
陳景深:“作業沒寫完。”
“……”
怎麼,換個地方寫會打斷你做題的思路?
吊著針睡了一覺,喻繁明顯感覺好多了。
他盯著陳景深手里晃動的筆看了一會兒,想到自己之前因為生病被這弱雞武力壓制,覺得必須給他點兒警告。
他懶懶出聲:“陳景深。”
陳景深筆尖沒停:“嗯。”
“知道惹我的人都什麼下場麼?”
陳景深轉過頭來。
喻繁歪著腦袋,盯著他的單眼皮,冷冷道:“反正你人都在這了,干脆先定個床位——”
冰涼的手背貼到他額頭上。
喻繁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還沒反應過來,陳景深就已經收回手。
“退燒了。”陳景深抬頭看了眼藥袋,“我去叫護士。”
“……”
量了體溫,確實退到了37.9。
護士來拔針的時候,隨口問了兩句:“你們是同學?”
喻繁懶洋洋地說:“嗯。”
“關系挺好啊。”護士說,“你睡著的時候,他一直幫你盯著藥袋,都給你盯完兩袋了。
”
剛恐嚇完同學的喻繁眼皮跳了一下,他不露痕跡地瞥了眼旁邊的人,陳景深做起題來眼都不眨,似乎根本沒聽他們這邊說什麼。
于是他頓了一下,又敷衍道:“嗯。”
護士前腳剛走,王潞安的電話后腳就進來了。
陳景深余光看見他拿棉簽摁在另只手背上,用肩膀夾住電話,懶洋洋地等對面開口。
王潞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媽的,你自己打開微信看看,我一晚上給你發了三十七條消息,你一條不回,我他媽就像你的舔狗!”
喻繁:“沒看見,干什麼?”
王潞安頓了一下,“你聲音怎麼怪怪的?”
“感冒,”喻繁說,“有事說事。”
“也沒啥,就是提醒你數學試卷記得抄,”王潞安說,“今天上課的時候訪琴吩咐的,錯的題每道抄十遍,明天不交,下星期就站著上數學課。”
十遍?
喻繁想到自己那張完全空白的數學試卷,木著臉說:“不抄,下周課不上了。”
掛了電話,喻繁覺得差不多了,把棉簽拿開準備扔掉。
一個新的,還沒寫上名字的作業本遞到了他面前。
喻繁盯著作業本愣了兩秒,才仰起頭問:“什麼東西?”
坐著的時候才覺得,陳景深是真的很高。
他下頜線流暢漂亮,說話時凸出的喉結微微滾了滾。
“數學作業。”
“給訪琴啊,給我干嗎……”喻繁頓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你幫我寫了?”
陳景深說:“嗯。”
“……”
這人剛才坐在旁邊奮筆疾書了半天,是在給他寫作業?
喻繁怔怔地看著他,覺得剛退下去的燒又有回來的跡象:“誰讓你幫我寫了?訪琴又不是傻子,我們字差這麼多——”
“我用左手寫的。”
“……”
那我的字也沒特麼丑到那個程度。
陳景深說:“當做你在后門幫我的感謝。”
“你別想太多,”喻繁擰眉,“我是看那幫人不爽。”
“嗯。”陳景深看著他躲閃的目光,應了一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份錯題抄寫陳景深自己反正也用不著,喻繁把作業抽過來。
“今天藥費多少錢?”喻繁拿出手機,“我轉你微信。”
陳景深報了個數字。
喻繁打開微信,在好友里翻了半天,才后知后覺想起來——
“對了。”陳景深問,“為什麼我看不了你的微信動態?”
“……”
這人白癡麼?
喻繁那句“拉黑了當然看不到”到了嘴邊,對上陳景深的視線后又咽了回去。
媽的,怎麼搞得他跟渣男似的??
“不知道,Bug。”他舉著手機,把陳景深從黑名單里拖了出來,“錢轉了。”
陳景深收錢的時候,點了一下喻繁的頭像。
他的頭像是幾只流浪貓,看起來像是學校周圍隨手拍的。
幾條少得可憐的朋友圈動態蹦了出來。
他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嗯,現在看見了。”
-
左寬躬著身子站在觀察室里。
中年女人在他身邊叮囑:“剛割完包-皮要注意傷口,按時吃藥,盡量不要做大動作。”
左寬頭皮發麻,連連點頭,靠在墻邊四處亂瞄,企圖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左寬倏地睜大眼睛站起來,傷口輕輕一扯,疼得他捂住褲襠“嘶——”了一聲。
他忍著疼,手撐在墻上又仔仔細細確認了一遍。
走在前面的男生雙手抄兜,一如既往的懶散隨意,或許是天冷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
身后跟著的人穿著單薄,平時總是工工整整的校服襯衫此刻居然滿是褶皺,走到門口時,還抬手揉了一下眼睛。
左寬從震驚中回神,立刻拿起手機一頓狂拍,然后把圖發到了一百多人的學校大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