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旁兩人并未發現身后多了個人,還聊得火熱。
“以后有事你只管上樓找姐。咱們這環境是差了點,但人情味兒濃啊,街坊鄰居住得近,一些小事能幫的大伙兒都會幫。”
“謝謝姐,我包了點餃子,等我把屋子收拾好了,挨家挨戶給大家送去。”
“客氣什麼……哦對,201那屋你別去。”
“啊?有什麼說法?”
“也沒什麼,”那人猶豫了下,壓低了聲,“那戶住了對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男的老婆跑了,天天就知道喝酒賭博,三五天才回來一次,小的也是個整天鬧事、不學無術的社會敗類!早幾年的時候,那對父子天天在家打架,那動靜,嚇得我那一整天都不敢出門……”
“媽媽!”一道稚嫩的聲音從小區破舊的大鐵門傳來。
被衣服包裹成球的小女孩拿著剛買的棒棒糖一蹦一跳地跑過來,可能是裝備太笨重,跳著跳著就成了順拐。還沒幾步,她就前腳絆后腳,小身板直直往地上摔——
喻繁眼疾手快地彎腰,食指勾住她棉襖后面的小帽子。
小女孩被穩穩拽住,她身子傾在半空中,手里還緊緊握著糖,表情茫然又可愛。
女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趕緊上前查看情況。她蹲下來把女兒抱進懷里,確定沒事后抬頭感激道:“謝謝你……”
對方已經轉身上了樓,她只看到一個高瘦的背影。
社會敗類回到家,把順路買回來的面包扔一邊,進浴室沖了個澡。
出來時桌上的手機嗡嗡響個不停,家里沒人,喻繁到桌旁拿起手機,邊看邊擦頭發。
【王潞安:寒假作業抄不抄?發你一份?】
【王潞安:你要不還是寫幾個字應付應付,不然明天又得在黑板報站一天,何必呢?】
【王潞安:人呢?】
【王潞安:我草,我剛在學校大群里看到個消息,說是教育局嚴抓,我們學校的尖子班不讓辦,要散了,那些尖子生要散落到我們普通班里來了。】
【王潞安:不知道我們班里會不會來新同學。】
【王潞安:對了,明早8點有開學儀式,7點40要在教室集合,你別遲到啊。】
【王潞安:???】
喻繁咬了口面包,慢吞吞打字。
【-:發我。】
【王潞安:啥?】
【王潞安:你終于回了,我以為你又被人堵了。】
【-:作業。】
對面唰唰唰發來十幾個文檔。
【-:這麼多?】
【王潞安:你抄訪琴那科的作業就行,其他老師反正也不管你。】
【王潞安:不是,你看到我前面說的沒?班里要來新同學!】
喻繁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摸出一支能用的筆。
【-:看到了,不感興趣。】
-
翌日八點,喻繁站在緊閉的校門前,聽著里面響起的運動員進行曲。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
【王潞安:大哥,全校都在操場站著,校長都特麼到位了,您人呢?】
【-:睡過頭了。】
【王潞安:那咋辦啊,校門這會兒都關了。升旗的時候你爬墻進來不太好吧?】
這會兒進去跟直接翹升旗沒什麼區別。
喻繁想也沒想,回了一句“升旗結束了叫我”。
他把手機丟進口袋,盤算著找個地方打發時間,等人都散了再進去。一抬頭,卻跟學校鐵門另一端的人對上視線。
胡龐兩手背在身后,關切地問他:“干嗎去?”
今天是什麼倒霉日子?
喻繁沉默了兩秒:“升旗。”
胡龐點點頭,把鐵門右側的小門打開:“進來。
”
“……”
胡龐像是怕他跑了,一路跟著他從人群后面往高二的年紀隊列走。
全校師生都已經在操場排好隊,后排的同學見他經過,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喻繁對這些注目視若無睹,吊兒郎當地走在胡龐前面。
“大清早的臭著張臉,”胡龐說,“怎麼,我耽誤你逃學了?”
“沒,”喻繁困到沒表情,“一會升旗的時候我一定多笑笑。”
“……”
胡龐懶得跟他多說,指著幾步外的隊伍說:“你們班在這,趕緊去站好!遲到的事我晚點再反映給你們班主任。”
“記得隊伍按身高排,你自己找好位置,一會學校攝影部要拍照!”
胡龐扔完話就走了,喻繁走到他剛才指的隊伍末端站定,低頭打了個哈欠。
那戶剛搬進樓里的人家住他樓上,家具挪動的聲音持續到半夜三點才消停。
他在那房子里睡得不安穩,一點動靜就會驚醒,被迫跟著熬了個大夜。
他正準備站著睡會,就聽見主席臺上的音響發出一道刺耳的“咣”聲,是話筒落地的聲音。
這一聲震得喻繁耳朵都疼。他煩躁地抬起腦袋,想看是哪個校領導連話筒都拿不好——
他對上了一個后腦勺。
這一刻,喻繁有一點懵。
他們學校有個傳統,班級隊列都按身高排,喻繁是他們班最高的那個,所以每次站隊伍屁股的永遠是他,再往前就是王潞安。
喻繁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人的背影。
肩膀寬闊,頭發剪得干凈利落,校服外套白得發亮,有一股洗衣皂的香氣。
相較之下,王潞安那件發黃老舊、還在后背寫了“南城七中我最狂”的校服外套,就像是從垃圾桶里撿的。
所以,這誰?
下一瞬,對方就像聽見了他的疑問,扭過身來。
因為太困,喻繁反應有些遲鈍。他跟那雙沒什麼情緒的眼睛相看了很久,才后知后覺——這張欠揍的臉他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