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后頸出過問題的人,不想叫柳映微擔驚受怕,更不想讓柳映微覺得自己是個瘋子——哪怕狄息野確信,柳映微并不會這麼認為。
說到底,還是在意。
不過,經過這一晚的事,柳映微反倒不問了。
狄息野提心吊膽地等了幾日,見自家坤澤如常跑醫院照看沈清和,反倒開始焦慮起來。
映微是真不問了,還是想著別的法子,試圖從別的人口中聽到當年的真相呢?
狄息野當真冤枉了柳映微。
柳映微雖然還在意狄息野后頸之事,如今卻被沈清和的身子占據了大部分的心神。
醫生說清和受了驚嚇,身子要好好養著,他現在已經和金世澤一樣躺在了醫院的床上!
這可怎麼行?
柳映微天天和金枝兒一道熬滋補的湯藥送到醫院去,清和的身子還沒好透,柳映微的小臉就瘦了一圈。
狄息野心疼壞了,不許柳映微天天跑,寧愿自己拎著飯盒,板著一張臉去看望沈清和和受傷的金世澤。
金世澤的傷如今已經大好了,后頸因為治療及時,也沒有像狄息野當年那樣,嚴重到要去德國治療的地步。
脖子纏著繃帶的金世澤一能下床,就背著醫生,不停地往沈清和的病房跑。
這日,狄息野到的時候,金世澤已然湊到了沈清和的面前,笑瞇瞇地逗他說話。
狄息野看著心煩,將飯盒一丟:“映微熬的骨頭湯,趁熱喝。”
“謝謝二爺。”金世澤忙不迭地道謝,端著湯,殷勤地喂沈清和,“老婆,喝一口吧。”
沈清和瞪他一眼,無法起身,就直起腰,規規矩矩地同狄息野道謝:“二爺,替我謝謝映微。
”
狄息野的神情稍稍緩和:“無妨,映微關心你,給你熬湯,他心里也舒服些。”
“還是要謝的。”沈清和固執道,“一碼歸一碼,等我身子好一點,我定要當面謝謝他。”
金世澤也在一旁巴巴地附和:“是是是,老婆說得對。”
沈清和沒好氣地抬手,在乾元的腦袋上彈了一下:“出去出去,味道熏得我頭疼。”
“啊?老婆你不歡喜我身上的信香?”金世澤大為震驚,“你以前不是抱著我使勁兒嗅,說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就信香好聞一點嗎?”
“……老婆,你怎麼不說話——哎喲!”
金世澤話音未落,被沈清和丟著枕頭趕出了病房。
狄息野也順勢告辭。
乾元站在病房門前,冷眼瞧著揉腦袋的金世澤:“沈家的小少爺生產前不能一直待在醫院里。”
金世澤收斂了臉上的玩世不恭:“我曉得。好幾個月呢,清和怎麼能一直住在醫院里?這幾日,我已經將我爹和姆媽都送去了郊外的莊子,再收拾收拾公館,就可以帶著清和回去住了。”
“你速度倒是快。”狄息野頗為意外地看了金世澤一眼。
金世澤苦笑:“哪里算是快?要是再快些,清和壓根不需要吃這份苦!”
“以后不要再出錯就好。”狄息野點到為止,目光在金世澤的后頸上蜻蜓點水般掠過,想到映微,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們好好養病,我先回去了。”
留柳映微一個人在公館里,狄息野總是不放心。
而在家中的坤澤也剛巧如狄息野所擔心的那樣,遇上了事兒。
準確來說,是他遇上了狄夫人。
潛心禮佛的狄夫人自打狄息野掌管了狄家,就再未出現在眾人面前,連樓都不怎麼下。
可今日,不知為何,她竟然來到了餐廳里。
柳映微嚇了一跳,看了看狄夫人不健康的蒼白膚色,猶豫著叫金枝兒添了把椅子。
“你瘦了。”狄夫人不客氣地坐下,打量著他瘦削的臉頰,“狄息野待你不好?”
柳映微在狄夫人面前不自覺地拘謹,小聲反駁:“不,狄息野待我很好。”
他攥著衣角,堅定道:“真的。”
狄夫人嗤笑一聲,自顧自地拿起筷子用起早膳。
她終究是狄息野的姆媽,柳映微心里縱有再多的疑問,也不好直接質問長輩,但他不管狄夫人聽不聽得進去,兀自將狄息野夸獎了一通,臨了,還要補充一句:“我不會后悔嫁給他。”
狄夫人的面色幾經變化:“哪怕他是一個瘋子?”
“什麼瘋子?”柳映微心里的火氣一下子躥起來,“狄息野不是瘋子!”
狄夫人拿起帕子,優雅地擦拭著唇角,似乎很滿意他的惱火,慢悠悠道:“看來,他還沒有和你說實話……你知道兩年前,他曾為了一個中庸,摳破后頸,不管不顧地想要改變自己乾元的身份嗎?”
柳映微如遭雷擊。
他手中的筷子失手跌落在地,循聲而來的金枝兒想要幫他換一雙,卻被他趕出了餐廳。
“狄夫人,您是說……”柳映微的嗓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顫抖。
狄夫人痛快地點頭:“是,他愛上了一個沒有信香的中庸!這對我們狄家而言,是奇恥大辱,我同他的父親都不會同意他娶這樣的人的。
“……我甚至給他送去了坤澤,可他寧愿摳破自己的后頸,也不愿意放棄那個中庸。
“……我不知道那個中庸到底長什麼模樣,但想來,也應該和你差不多。
”狄夫人沉默了一下,望著柳映微,眼里閃著晦暗不明的光,“可惜了,再好看,也是個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