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微眨了眨眼,見窗外銀月皎潔,便知時間已晚,故而狄息野不在身側,就顯得蹊蹺起來。
他蹙眉起身,裹著襯衣出門找人,正巧在門前看見了打瞌睡的釘子。
柳映微見過此人跟在狄息野身邊,連忙問:“狄息野呢?”
釘子半夢半醒間瞧見個神仙似的人,眼睛都要直了,好在很快便想起來,這是二爺心尖尖上的坤澤,立刻屏息凝神,將頭埋在胸膛里,戰戰兢兢地答:“二爺在外頭辦事呢,說要是您醒了,就讓我給他打通電話。”
“那還愣著做什麼?”柳映微柳眉一揚,“去打呀!”
釘子一愣,猶豫道:“這個點——”
“我醒了。”柳映微卻抿緊了唇。
釘子曉得,這是在提醒自己,打電話是狄息野留下的命令,就算現下三更半夜,這通電話也得打。
“我試試,我試試。”電光石火間,釘子將事情想明白了,扭身去打電話。
柳映微卻也不進臥房,就斜斜地靠在門上,目光黏在釘子身上,親眼見他拿起話筒,方才收回視線。
坤澤低下頭,揉了揉后頸,聽釘子絮絮叨叨地對著話筒說著什麼,心下滾過一陣焦躁,繼而抬腿往屋外走了過去。
“二爺,小少爺醒啦。”釘子正低低道,“按照您的吩咐,什麼也沒說,不過您什麼時候回——”
“說啥額?”柳映微的聲音宛若平地一聲驚雷,嚇得握著話筒的釘子原地蹦了起來。
“小少爺!”
“話筒給吾。”他眉心微擰,抬起胳膊,將白皙的手攤在釘子面前。
微風拂過,釘子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總覺得看著面無表情的小少爺已經發火了,只能在心里為二爺祈禱,然后巴巴地遞上了話筒。
柳映微滿意輕哼,扭身靠在墻上,對著話筒就是一句:“回家。”
話筒那頭安靜了幾秒鐘,傳來了狄息野略有些含糊不清的聲音:“映微……”
“儂伐回?”柳映微冷笑,“那明朝也伐回!”
言罷,竟直接撂下電話,看也不看釘子,“砰”的一聲摔上了臥房的門。
卻說電話那頭的狄息野,手上還沾著熱滾滾的血。
男人捂著話筒,不自覺地用另一只手摸著鼻尖,窘迫地嘆了口氣。
而在他的身后,柳希臨早已被折磨得看不出人形,滿臉血污,唯眼尾到臉頰處有幾道突兀的白痕,全然是淚沖刷出來的。
“你……你個瘋子!”柳希臨氣息奄奄,明顯經受了非人的折磨,瞪圓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你……你怎麼敢……”
狄息野收斂了神情,轉身回到柳希臨身前,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手腕一轉,用刀尖挑剔地挑開男人后頸上的碎肉,在一片殺豬般的慘叫聲里,用鋒利的匕首畫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跡。
“吾有啥額不敢?”狄息野嗤笑。
柳希臨到嘴的漫罵全被劇痛噎了回去。
他蜷縮在地上,雙目無神地感受著后頸上鋒利的匕首漫無目的地游走,不知何時,才會被再扎一刀。
柳希臨已經在這樣的恐懼中,度過了大半個夜晚。
綁了他的狄息野表現得和往日在旁人面前的狄家二少爺全然不同。
男人冷血殘酷,甚至眼里閃爍著的血腥的光芒很讓柳希臨熟悉——他自己割開坤澤的后頸時,眼里也有這樣的光芒。狄息野瞞過了所有人,藏住了一副誰也猜不到的面孔。
“白……白幫……”柳希臨喃喃自語,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咧開了嘴角,“白幫!”
誰能想到,上海灘最大幫派的幕后頭目,居然是狄家不學無術,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二少爺呢?
怪不得狄家的大少爺會栽,怪不得柳映微不檢點,也能被順利地接回狄公館……
柳映微,柳映微!
“哈哈哈!”柳希臨忽而瘋瘋癲癲地大笑起來,“狄息野……不,白二爺……你折磨我,咳咳,折磨我,又有什麼用?”
“……你寶貝得要命的柳映微,后頸……后頸已經有花了,你折磨我……折磨我,也沒有用!他……他哈哈哈,他有野男人!”
柳希臨笑著笑著,就因為沒入后頸的匕首,又開始慘叫。
“你……你殺了我……你殺了我!”柳希臨痛到極致,崩潰地大叫,“你殺了我算了!”
“殺了儂?”狄息野不屑地“嘖”了一聲,“乾元哪樣能生不如死……伐有人比吾更清楚。”
男人說話間,手中的匕首又捅向了柳希臨的后頸。
是啊,有誰比狄息野更明白呢?
他親手摳破了后頸,又被送去德國接受治療,這期間漫長的折磨,無論是什麼語言也無法描述。
可有一件事,柳希臨說得沒錯。
即便狄息野將火氣全部發泄出來,即便他再怎麼暴怒,也改變不了柳映微的后頸上已經有了花紋的事實。
那個在狄息野不在的時候,趁虛而入的野男人,至今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
狄息野念及此,更緊地握住了手中的匕首。
不是他不想找,也不是他不想問,是這人似乎在人世間蒸發了,不論狄息野讓白幫的人如何在暗中探查,也無法探查出,自己不在的兩年里,有何人出入過柳公館。
既然查不出來,只能問柳映微。
狄息野又怎麼會去問?
他生怕這個問題一出口,好不容易和柳映微緩和了的關系就回到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