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是去大世界玩過,可現在……可現在就是去,也絕對不找小明星啊!”
與金世澤的六神無主不同,狄息野全然被柳映微語氣里的篤定刺激,仿佛生吞了一顆沒熟的棗,是又酸又澀。
他的映微說,”他管不住我”。
是啊,狄息野管不住柳映微,即便有千百個不愿意,到頭來,若是柳映微掉著眼淚說要去大世界,他也是攔不住的。
他的映微太了解他了,一如他了解映微。
可大世界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一堆玩世不恭的乾元的玩樂場所,雖說也有不少坤澤可以玩的東西,但那終究是少數。
況且,又哪有坤澤敢不由乾元陪著,就孤身闖進去呢?
到時候被偷偷擄走,都沒人知曉!
“不得行。”金世澤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二爺,不得行,可不能讓清和去!”
“映微也不能去。”狄息野點頭,跟著起身,“不過你也不要著急,他們說了,等映微和我成婚以后,再去——”
乾元說到這里,其實心里有隱秘的歡喜——不論是出于何種原因,映微起碼是愿意嫁把他的。
“我們先跟著他們去聽戲。”狄息野從服務生的手里接過外套,“等日后他們要去大世界的時候,我再電話通知你。”
戲院的老板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柳沈兩家的少爺一起來聽戲也就算了,狄金兩家的二位爺居然緊隨其后也來了,還叫他不要聲張,非要選個連角兒的臉都看不見的小包廂。
“越偏僻越好。”金世澤搓著手,眼瞧著沈清和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戲院里,忙不迭地催促,“只要能看見他們就好!”
狄息野也道:“快!”
“有是有,可那包廂小,還靠近走廊……”老板納悶地嘀咕,“金少爺,您家的少奶奶剛進去,您要不——”
“不!”金世澤短促地叫了一聲,繼而臉紅脖子粗地拒絕,“我說了,要偏僻的包廂,你聽不明白嗎?”
老板被嚇得縮起脖子,瞄著狄息野陰沉的面容,再不敢多說一個字,轉過身,畏首畏尾地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昏暗的包廂門口:“二位爺,里面……里面請!”
這真是個小包廂,兩個成年乾元站在里面就稍顯擁擠,連手腳都施展不開。
但現在的金世澤和狄息野已經無暇理會這些了,他們擠進包廂,做的第一件事,是艱難地尋找自家的坤澤。
位處戲臺正對面包廂里的柳映微和沈清和哪里曉得,有兩個乾元正眼巴巴地望著他們呢?
他們二人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吃著服務生送來的瓜果,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說的,卻還是感情相關的點點滴滴。
柳映微感慨:“說起乾元,我倒是想到了之前咱們在狄公館里遇到的姐姐。”
“你是說……百香?”沈清和一愣,“對呀,許久沒見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柳映微道:“該是回學校上課去了。”
“女校?”沈清和將手里的瓜果一撂,晃著腿思索,“那管得可嚴啦……唉,百香姐若是學業寬松,我倒愿意日日去找她玩兒。”
“你不覺得她當時說的話不合情理?”
“怎麼就不合情理啦?”沈清和聽出柳映微并非真的不認同百香說過的話,笑著搖頭,“我當時覺得百香姐的話有點驚世駭俗,事后想想,非也!”
“……咱們坤澤本身受性別限制,不能做的事就已經很多了,我們為何還要自己給自己增加枷鎖?……說到底,我們真的需要乾元的日子,也就是雨露期的那幾天嘛。
”沈清和將手背在脖子后頭,揶揄道,“你說呢,映微?”
在這件事情上,柳映微可太有發言權了。
他連后頸浮現出花紋后,都沒有去找乾元度過雨露期。
“你說得有道理。”柳映微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那顆滴著水的葡萄上——那葡萄晶瑩剔透,好似通透的翡翠,他都舍不得將其放入口中了。
“……不過我還是要實話同你講,吃藥度過雨露期很難受,”他最后還是將葡萄優雅地塞進了嘴里,“很疼很——”
柳映微蹙眉,無法準確地形容出那種感覺,只道:“我不希望你那麼難受。”
“那就要看和什麼比了。”沈清和嚴肅了神情,“或許,和自由相比,一點疼痛算不了什麼。”
柳映微深以為然,暗暗嘆了口氣,見戲臺上晃動起人影,便不再說話,聚精會神地看起戲來。
咿咿呀呀的戲曲聲飄進包廂,狄息野和金世澤的表情齊刷刷古怪一變。
竟是出凄凄慘慘的《英臺抗婚》。
金世澤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二爺……二爺,不祥之兆啊!”
“瞎講八講!”狄息野的神情沒比他好到哪兒去,甚至更難看,“不要自己嚇自己。”
“我怎麼是自己嚇自己呢?”金世澤趴在細窄的欄桿上,身后就是抱著零嘴,弓著腰售賣的小廝。偏偏那小廝滿臉堆笑,諂媚至極,襯得金世澤苦澀遍布的臉多了幾分滑稽,像是臺上齜牙咧嘴的丑旦。
可惜,他即便是丑旦,也無法引人發笑,只能引起狄息野的焦躁。
“《英臺抗婚》……《英臺抗婚》!我們和祝英臺被逼嫁給的馬文才有什麼區別?”金世澤悲痛難耐,“家族聯姻,錢權交易,即便我將心挖出來給清和瞧,清和也不一定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