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會如何?”
狄夫人說得越多,狄息野心里泛起的漣漪越少。
他早知道姆媽執迷不悟,卻不想,事到如今,她依舊為了狄登軒同自己爭吵,他免不了麻木。
“你……你是不是真的想要親眼看著狄家沒落?”狄夫人被狄息野無所謂的態度所刺激,雙肩微微顫抖,語調激烈,“狄息野,你知不知道狄家是多少人的心血?你要是毀掉了狄家,你就是狄家的罪人!”
“姆媽!”狄息野聞言,忍不住挑眉,“您還記得您姓什麼嗎?”
狄夫人渾身一震。
“狄家如何,我不在乎。”狄息野心里的麻木退卻,深深的倦意席卷而來,“狄登軒如何,我更不在乎。”
“……但凡您記得自己姓什麼,就知道我為什麼不在乎。”
狄息野說完,轉身就走,將狄夫人留在了黑漆漆的佛堂里。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串佛珠跌落在了地上。
狄夫人愣愣地杵在佛龕前,回憶如雪花般飛來。
許多年前,狄家沒有今時今日在上海灘的地位,狄老爺也只是個在衙門里無足輕重的小官員。
狄夫人的母家白家如同柳家,資產豐厚。而狄夫人作為白家的大小姐,不顧家人的反對,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了已經死了一任妻子的狄老爺。
這筆錢款幫助狄老爺扶搖直上,他卻沒有感激白家,反而極力掩蓋自己靠著繼室的錢財發跡的事實,不但在白老爺病重時幾番推脫,不肯去看望,甚至連白老爺的葬禮都缺了席。
可狄夫人卻沉浸在狄老爺的甜言蜜語里,相信著他對自己的愛。
然而,又哪有什麼愛呢?
狄夫人對狄登軒再好,狄登軒依舊將狄息野視為爭奪家產的敵人,狄夫人再討好狄老爺,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句又一句謊言。
這麼多年,狄夫人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經姓白。
“白……白。”狄夫人跌跪在蒲團上,哭哭笑笑,“白……原來如此,白二爺……哈哈,原來如此!當真如此!”
猜測幾乎成了事實,狄夫人欲哭無淚。
狄息野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白二爺,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經明白,狄登軒的事再無回轉的余地。
狄夫人艱難地起身,頹然跪在了佛龕前。
她又念起了經,卻再也沒有能祈求的愿望,最后小聲地嗚咽起來,直到放聲痛哭。
離開佛堂的狄息野重新回到了臥房前。
柳映微已經換下了婚紗,正拉著沈清和的手往走廊上跑。
“映微,”狄息野心中警鈴大作,追上去攥住了柳映微的手腕,“你去哪兒?”
“哎呀,我同清和去外面吃飯呀。”柳映微急急地甩開乾元的手,“晚上會回來的。”
狄息野一聽這話就急了:“什麼叫晚上會回來?”
說得好像已經動了不回家的心思似的。
“就是會回來的意思。”柳映微納悶地瞥了狄息野一眼,見時間不早了,再來不及解釋,轉身繼續拉著沈清和往樓下跑。
“二爺,金家的少奶奶來咱們公館,小少爺陪他出去吃飯,太正常了。”跟在一旁的釘子見狄息野滿臉的焦慮,忍不住出聲安慰,“他們二人同為美專的學生,關系好著呢!”
狄息野停下腳步,受傷地反問:“家里頭不能吃嗎?”
釘子一時語塞,摸著鼻子望天花板。
狄息野得不到回答,躁動不安的心里又冒出了負面的情緒。
他想,柳映微不愿意在狄公館里吃飯,是不想見到自己。
他甚至覺得,柳映微硬拉著沈清和出門,吃飯只是個借口,實際上……實際上,是想和沈清和一起逃跑!
這可不得了了。
狄息野二話不說,直接給金公館打了個電話。
“你老婆要跑!”狄息野對著話筒吼。
電話那頭傳來“咣當”一聲巨響,也不知道金世澤是撞到了哪里,總之開口的時候,聲音都疼變了調:“什麼?!”
“我先跟著他們。”狄息野一錘定音,絲毫不給金世澤反應的機會,“你快點來!”
金世澤也顧不上細究,顯然平日里沒少被“和離”二字折磨,打心眼里認定,沈清和有機會就會離開金公館:“好……好。”
乾元匆匆忙忙掛斷電話前,還不忘喊:“我馬上就到!”
于是乎,柳映微和沈清和高高興興地坐車去吃飯的當口,兩輛汽車幾乎同時從狄公館和金公館里開了出來。
可惜,狄息野還真就會錯了意。
柳映微和沈清和真是出來吃飯的!
“好久沒扮玻璃杯了。”沈清和坐在車上,翻著手包里的口紅,忽地感慨,“哎呀,天天同金世澤鬧和離,倒忘了出去快活。”
“還去呀?”柳映微瞪圓了眼睛,因為坐在狄家的小汽車上,不由地壓低了嗓音,“上回白二爺的事兒可把我嚇壞了。”
“你還沒同我說清楚,上回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柳映微不提,沈清和差點忘記問,他上回在大世界里到底遭遇了什麼。
如今柳映微自己提起,沈清和自然抓著他,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哎呀,都過去了。”柳映微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氣,見沈清和追問得厲害,只得將被打暈帶進包房的事說了,“我踢了他一腳,沒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