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全身的力氣都支撐在手杖上,滿是褶子的臉皮瘋狂顫抖:“啥額意思?……狄家是啥額意思?!”
“老爺,這……這要怎麼辦?”下人手足無措。
可就在他們說話間,被拖出去的阿貴已經打開了公館的大門,將狄息野的車放了進來。
他不知道狄息野會如何對待柳映微,只覺得帶著迎親隊伍來的狄家二少爺是自家少爺最后的救命稻草:“狄二少爺,您快救救我們家少爺!”
“……他……他快被我們老爺打死了啊!”
開著車的狄息野聞言,差點將車頭撞在柳家的鐵門上。
他顧不上問門房柳映微到底如何了,車都沒停穩就推開車門跳了下來。
柳公館的下人見狀,紛紛上前:“少爺……狄二少爺!”
他們想要阻攔狄息野,可急紅了眼的狄息野哪里是幾個中庸下人能攔住的?
男人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人,三步兩步沖進客廳,眼前的一幕直叫他目眥欲裂——
只見柳映微被柳老爺揪著衣領拎了起來。
他像是脫了力,雙腿無力地拖在地上,纖細的脊背輕輕痙攣,沾滿血的旗袍皺皺巴巴地貼在皮膚上。
柳映微仿佛是從枝頭跌落的一枝紅梅,大朵大朵血腥的花在后背上綻放,而最靡艷的一朵,盛放在他的后頸。
那是代表著與乾元結契的紅花。
狄息野的腳步猛地頓住,呆立當場。
而聽見腳步聲的柳映微一點一點地回過了頭。
一行清淚從他蒼白的面頰上滾落。
“狄息野……”柳映微沙啞的呼喚被絕望浸透了。
為什麼他最狼狽的模樣,都會被狄息野看見呢?
柳映微汗涔涔地想,哪怕晚一秒……晚一秒,他說不定都能掙脫柳老爺的手,用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衣領遮住脖子后面的花紋。
可現在,他要如何遮擋?
柳映微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被尖刀生生剝去了魚鱗的魚,血肉模糊地擺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肉體和他的精神一并暴露在赤裸裸的視線里。
他羞憤欲死。
“狄……二少爺!”柳老爺沒想到狄息野連通報都不愿意叫下人通報,就這麼直直地闖進了公館,猙獰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你……”
他縱使有再多的惱怒,也不敢指摘狄家的二少爺,只能將怨氣發泄在柳映微的身上。
柳老爺急切地扒拉著柳映微的衣領,徒勞地將他后頸上顯露出來的花紋遮住。
家丑不可外揚。
未婚的坤澤后頸有了花紋,傳出去,他這個當爹的都要被戳脊梁骨罵!
“狄二少爺,您怎麼來了?”柳老爺臉上強行擠出來的微笑比哭還難看,“您瞧瞧,也沒個人來通報……”
柳老爺又扭頭去看公館外鬧哄哄的迎親隊伍:“婚期不是定在下月初三嗎?您這是……”
“什麼下月初三?”狄息野的愣神不過持續了短短幾秒鐘。
男人將自己的目光從柳映微的后頸上艱難地撕扯下來,仿佛撕扯下了一塊血淋淋的皮肉。他壓根沒法考慮那道花紋出現的含義,而是第一時間伸手將坤澤搶到了懷中。
“柳老爺記錯了吧?”狄息野緊緊地擁著柳映微,感受著懷中之人不正常的體溫和不自覺的顫抖,憤怒很快掩蓋過了見到花紋的震驚。
他的胸腔隨著怒斥不住地震動:“既然柳老爺知道,婚期是下月初三,現在這是在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柳映微是我的未婚夫嗎?”
“未婚夫……”柳老爺一噎,本能地反駁,“他都偷人——”
話音未落,就被狄息野冰冷的視線刺得住了嘴,唯唯諾諾地后退了半步:“您也瞧見了,他的脖子后頭……我膝下雖沒有別的孩子,但……但柳家還有別的坤澤!”
狄息野聞言,怒極反笑:“柳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想貍貓換太子,等到了下月初三,直接換一個坤澤給我當老婆嗎?!”
“可是他——”
“柳老爺是不是忘了,當初我們狄家遞來的婚書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柳映微的名字?”狄息野的聲聲質問逼得柳老爺的額角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報紙上寫的從來也都是我和柳映微的名字!”
“……除了他,我誰也不會娶。”
狄息野說完這句話,感覺到懷里的柳映微似乎顫抖了一下,但等他低下頭去看時,柳映微依舊深深低著頭,狄息野也就沒有去細究,而是陰狠地瞪了柳老爺一眼,繼而轉身,打橫抱著柳映微往外走。
眼看就要離開柳公館了,柳映微忽而開口。
“姆媽。”他揪著狄息野的衣領,顫顫巍巍地說,“姆媽。”
狄息野會意,停下腳步,示意自己帶來的下人攙扶著柳夫人。
柳老爺見狀,又不樂意了:“狄二少爺,您這是在做什麼?就算是要成婚,也沒有將他的姆媽都帶走的道理!”
“您說的沒錯。”狄息野以往顧及柳老爺是柳映微的親爹,還多多少少尊敬著,而今見了柳映微一身的傷,沒有當場發火都是想著柳映微身上的傷需要緊急治療,不能耽誤時間罷了,故而說出口的話全然與尊敬沾不上邊了,“可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