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血絲爬上了乾元的眼睛,他強迫自己冷靜。
映微是個坤澤,且剛訂了婚。
柳家那個視財如命的柳老爺就算再不喜歡他,也會因為婚事將他當成一個金餑餑,直到出嫁之日,都好好護著——此時的狄息野還不曉得柳映微兩年前就和自己結了契,還當他的脖子后頭沒有花紋呢!
至于柳夫人,那更是關心柳映微,都急到親自上狄公館來的地步了,怎麼幾個小時以后就安靜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呢?
狄息野越想越不對勁,側耳聽著樓下的聲音,借著夜色往樓下走。
他上過柳公館幾回,卻大多只是翻墻找柳映微,如今躲著人在公館里穿梭,處處都不認識,也處處都覺得奇怪。
偌大的公館,今夜竟是一個婆子丫頭都不見了!
也正是這時,樓下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
狄息野眼神一戾,側身躲進一間房,等著外頭的人過去。
“舅舅,表弟的事你交給我就好了。”柳希臨在門外與柳老爺說話,“只是狄家那里,還得您親自出面。”
柳老爺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孝子!要不是他,我何必去狄老爺面前丟這個臉?”
柳希臨又道:“狄家的二少爺不受重視,狄老爺就算生氣,也不會悔婚。”
“當然不會!”柳老爺自負地笑起來,“我們能拿出多少陪嫁,狄老爺心里有數……不過你提醒了我,代替他出嫁的人,得好好找找。”
柳老爺略一沉吟:“我膝下是沒有別的孩子了,但家族里總歸是有坤澤的,到時候找個生得不差的嫁過去,想必也能保住這段姻緣。
”
二人說話間遠去,藏身于房間內的狄息野已然氣得雙手握拳,要不是顧念映微還在公館里,怕是當場就要沖出去發難的。
狄息野不僅憤怒,還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柳老爺忽然不愿柳映微嫁進狄公館。
乾元捂著后頸半跪在地上,壓抑的情緒就像是一顆炸彈,深埋在血肉中,即將隨著噴發的感情轟然炸裂。
為了保持清醒,他又忍痛將項圈戴了回去。
冰涼的液體注入后頸,狄息野的思緒果然清晰了許多。
柳老爺還想送人進狄公館,就說明,他并不想悔婚。
他只是不想將柳映微嫁進狄公館了。
可是為什麼呢?
狄息野無法從只言片語中窺得真相,只扶額費力地控制著當場就沖出去的欲望。柳映微還在柳老爺的手上,他不敢輕舉妄動。
狄息野又想,柳老爺話里的意思,是指責柳映微不孝。
柳映微怎麼可能不孝呢?
他滿心都是自己的姆媽呀!
“該死……”狄息野的指甲掐進了掌心。
乾元想要通過信香尋到柳映微,可偌大的柳公館里哪里有白蘭花的味道?他連旁人的信香都聞不見!
狄息野再等不下去,推門走了出去。
昏暗的走廊里,月影婆娑。
幾聲鳥雀的啾鳴隨風飄進了乾元的耳朵,他亦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無耐心追隨柳老爺和柳希臨的腳步,于樓梯口逮住個六神無主的小廝,捂著對方的嘴摔進了一間沒開燈的房間。
這小廝就是個普通的下人,平日里都得不上臉在老爺夫人面前服侍,今日公館里發生的事,他也一概不知,只聽說小少爺犯了錯,惹老爺發了好大的火,他便像所有下人一樣,早早回了房,生怕出現在老爺面前,觸了霉頭,倒大霉。
奈何,人有三急,小廝憋到后半夜,硬是被憋醒,只能壯著膽子出來解決問題。
哪曉得,這一出來就遭了禍。
沒開燈的房間里,背對著窗戶站著的高大的人影猶如鬼魅,渾身都散發著寒意。
小廝看不清他的臉,直當撞了邪,眼皮一個勁兒地翻,像是要嚇暈過去,又死活暈不過去,當真是又慫又慘。
那道人影偏偏還開了口:“柳映微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小廝兩股戰戰,背靠著墻,沒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白毛汗,“我們少爺……少爺惹老爺生氣了……”
“他為什麼惹你們老爺生氣?!”漆黑的人影壓迫感十足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不知道啊!”小廝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扯著嗓子尖叫,“我……我就是個下人,我哪里曉得……我……”
他心驚膽戰:“許是少爺……干了錯事吧?老爺……老爺就不叫他嫁人了!”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小廝說完,歪了腦袋,直挺挺的,嚇暈了。
狄息野恨得一腳踹在小廝的腿肚子上。
但小廝的話也并非沒有給他啟發。
陷入瘋魔的狄息野什麼也不顧了。
他現在就要把柳映微抬進狄家的門。
什麼下月初三,什麼良辰吉日……
都見鬼去吧!
他現在就要柳映微成為自己名正言順的夫人!
狄息野念及此,當即沖出了柳公館,開著車風馳電掣地往狄公館趕。
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上海灘漸漸蘇醒,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流言蜚語比晨曦更早到來了。
等狄息野風塵仆仆地回到狄公館,剛吩咐釘子按照禮單,將聘禮都一一抬出來的時候,狄夫人的人來臥房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