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狄息野啞著嗓子喃喃:“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這個問題,直到雙腿虛軟的柳映微稀里糊涂地應允帶狄息野回房間包扎傷口,都沒想明白。
他游魂似的回到柳公館,坐在客廳里的柳希臨騰地起身,關切地遞上毛巾:“你怎麼又出門了?”
柳映微空洞的眼睛里匯聚起零星的光,很快又散了。
他揚起滿是瀲滟紅潮的面頰,目光穿過柳希臨,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狄息野……
柳映微喉嚨發緊,囁嚅著道了聲謝,然后搖搖晃晃地往樓上走。
“表弟……”柳希臨被柳映微沁著水意的眸子盯得心尖發顫,抬腿欲追,目光落在他的后頸上時,人卻又直挺挺地僵住了。
柳映微被雨水打濕的頭發已經遮不住脖頸,露出了濕漉漉的皮膚。
那塊雪白如畫紙的皮膚上,若隱若現地盛開著紅色的花。
坤澤的后頸有花紋,意味著已經有了結契的乾元。
柳希臨大驚失色,堪堪停住了腳步,再也沒有追上去。
他想要再多看一眼,以證實心中的猜測,柳映微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二樓。
已經快到晚上了。
烏云濃墨般從天幕上直墜下來,籠罩著黑漆漆的臥房。
柳映微手指發顫,擰門把手的時候,不知為何打了個寒戰。他像是回到了兩年前背著姆媽和白連余見面的時候,既恐懼又甜蜜。
咔嗒。
臥房的門開了。
空氣中氤氳著雨水淡淡的腥氣。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陽臺的邊緣,半邊身子淋著雨,皮鞋卡在地毯的邊緣,沒有他的應允,竟然就不進來。
柳映微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攥緊,他費力地鼓了好幾下胸腔,才勉強呼吸到一絲氧氣。
他見不得狄息野這樣。
像是無家可歸的大型犬,濕淋淋地站在主人的門前,無辜又難過地等待著一個或許永遠也等不來的命令。
“進來啊!”
柳映微受不住,一路小跑過去,將狄息野扯進了臥房。
冰冷的氣息也順勢延伸到了屋內。
“映微……”狄息野微微笑著,任他擺布,“柳公館的墻好難爬。”
“……儂看,吾的手又劃特了。”
乾元說話間,伸出了手。
五根修長的手指沾滿鮮血,掌心里更是趴著一道深得柳映微不敢看的劃痕。
這回,他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口,扭身就往臥房外沖。
“映微……映微!”狄息野沒想到柳映微反應這麼大,一下子急了,慌了,伸手從背后抱住他的腰,“你……你不管我啦?”
他小心翼翼地賣慘:“很疼,真的。”
“我去給你找大夫!”柳映微用力拍著腰間的手臂,不再是玩鬧的態度,叫聲里混著哭腔,“狄息野,你干嗎啊?”
狄息野見他真哭了,手忙腳亂地將血抹在衣衫上:“不用大夫,映微,沒事的……你瞧,只要不流血——”
乾元話音未落,就被發脾氣的柳映微一拳砸在了小臂上。
“映微……”
哭得抽噎的柳映微壓根不搭理狄息野,掙不開腰間的手,就拽著狄息野去拿臥房里的藥箱,再顫顫巍巍地包扎他的傷口。
纖纖玉指舞蝶般翻飛,襯著暗沉的血色,竟有種別樣的凄厲美感。
狄息野福至心靈,無師自通地掌握了柳映微的軟肋,再次將頭砸在他的頸窩里。
“好痛啊……
“映微,我的手好痛,腿也好痛。
“心……也好痛。”
“別說胡話!”
狄息野被含淚的柳映微打了輕飄飄的一巴掌,垂下眼簾,藏起了眸子里閃爍著的點點笑意。
“好,不說了。”乾元換了個姿勢,將頭枕在了坤澤的腿上。
柳映微的動作微微一僵,看著自己大腿上多出來的那顆黑色腦袋,咬著下唇躊躇片刻,還是沒有伸手推開。
不是心軟。
嗯,真的不是心軟。
只是因為狄息野受傷了,不能再亂動罷了。
柳映微心煩意亂地包扎著傷口,手指時不時地觸碰到乾元的掌心。但他很快又無法集中注意力了,因為狄息野的掌心很熱,他一碰到,就猶如一塊冰觸及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覺得自己要被燙化了。
怎麼那麼燙人啊?
狄息野不會受了風寒吧?
柳映微用繃帶打完最后一個蝴蝶結,心里冷不丁地冒出來了新的念頭。
狄息野受了傷,又淋了雨,怕是真的生病了。
就在他擔憂的時候,枕著他的大腿的狄息野已經悄悄扭過了頭,將臉小心又小心地貼在他的小腹邊。
柳映微身上的旗袍也沾了水,涼絲絲的一片貼在腹部。狄息野悄無聲息地靠近,不自覺地打了個興奮的戰。
溫熱柔軟的皮膚就在那層薄薄的,隨手一扯就能扯掉的布料后面。
狄息野的臉頰和柳映微的小腹緊密相貼,形成了一塊密不透風的隱秘角落。
他如癡如醉地嗅聞,被包成饅頭的手不知何時探到了柳映微的身后。
他將臉埋進了柳映微平坦的小腹,猶如墜入郁郁蔥蔥的花圃。
白蘭花,白蘭花。
映微的信香是白蘭花味。
可惜,狄息野沒能盡情地聞上幾口,就被揪著頭發扯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