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關系?”柳映微苦笑著抬起頭。
他將自己發涼的手指從姆媽的手里一點一點抽離:“姆媽,全上海灘還有誰不曉得,我要嫁給一個成日與小先生廝混的花花公子?”
“……現在,父親又叫我大張旗鼓地去見另一個乾元,是將我當成什麼了?”
柳映微質問時,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他從來都只是一枚漂亮的籌碼罷了。
“映微……”一縷碎發從柳夫人的鬢角滑落。
她狼狽地伸手,想要再抓住兒子的手腕,可惜柳映微已經站起了身,頭也不回地回房間了。
柳夫人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心如刀絞。
不知從何時起,她就失去了幫助兒子的勇氣。
以前,她剛帶著柳映微回到柳家的時候,還會想,一定要找到那個與柳映微結契的乾元,為此,她可以拋卻所有的榮華富貴。
可她現在不想找,也不敢找了。
柳映微注定是要嫁給狄息野的,就算她將那個已經“死了”的乾元找到,又有什麼用?
柳映微回到臥房,繃著臉換上了那件狄夫人送給自己的旗袍。
柔軟的布料流水般滑過他的腿根,猶如幼鳥柔嫩的羽翼,帶起一串細密的癢意。
既是做戲,柳映微便得將自己當成狄家的二少奶奶,在身上打上狄家的烙印,好討未來的婆婆歡心。
他也像是一只羽毛華美的鳥雀,生著再漂亮的翅膀,也只能永遠待在屬于自己的金絲籠里。
“少爺,您又要去哪兒啊?”站在一旁的金枝兒見柳映微情緒低落,忍不住寬慰,“過幾日,您身子好了,就可以回學校了……見了沈家的少爺,您的心情興許能好些。
”
“清和有自己的事,我總不能事事都麻煩他。”柳映微坐在梳妝鏡前,叫她替自己拿耳環,“珍珠的就好,不要太顯眼。”
“好嘞。”
“我記得還有一條珍珠項鏈。”柳映微待金枝兒將耳環拿來,又吩咐,“也拿來吧。”
金枝兒自是應下。
柳映微麻木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仿佛一個局外人。他的靈魂浮在半空中,俯視著坤澤梳妝打扮,最后成為所有人心目中“完美”的模樣,心上的裂痕悄無聲息地滲出了鮮血。
他被禁錮在一個名為“柳映微”的軀殼里,再也沒辦法做連余哥的央央了。
柳映微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在臉頰上帶出一道微紅的印子。
他聽見金枝兒抱著首飾盒念叨:“少爺,您去狄公館參加茶會的時候,都沒戴這條項鏈呢。”
“那時候不需要。”柳映微微微歪了一下頭,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頸來,“且戴了,過分張揚,狄夫人不會喜歡的。”
他頓了頓,手指按在了冰冷的珍珠上:“可現在,我爹需要我張揚。”
整個柳家都需要他張揚。
“這樣啊……”金枝兒似懂非懂,紅著臉喃喃,“我不懂這些,只覺得少爺戴項鏈好看。”
柳映微眼里流露出一絲艷羨。
不懂的時候,什麼都好,真懂了,活著就沒什麼意思了。
但留給柳映微低落的時間并不多了。
“好了,走吧。”
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緒,領著金枝兒下了樓。小汽車果然如柳老爺說的那般,已經在柳公館前等著他了,門房阿貴候在車前,見他來了,殷勤地打開了車門。
“少爺,”阿貴在柳映微彎腰往車廂里鉆的時候,悄聲道,“夫人讓我給您帶句話。
”
柳映微的動作頓了頓。
阿貴將聲音壓得更低:“夫人說,若是您當真不愿意嫁給狄家的二少爺,柳家的這位少爺也是可以考慮的。”
“不必。”柳映微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深深的無力感將他籠罩,“去和我姆媽說,不要胡思亂想。”
阿貴抓著頭發,輕“哎”一聲。
他不明白柳映微的心思,只是個盡職盡責的傳話筒:“您說什麼,便是什麼。”
言罷,關上車門,目送載著柳映微的小汽車開出花園,直至消失在柳公館前的馬路盡頭。
纏綿的雨水將將止住,天上的烏云如煙如霧。
柳映微前往碼頭的時候,狄息野剛被金世澤艱難地帶回金公館。
這金家的乾元少爺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雖不知道狄息野的后頸受過傷,但多多少少猜出來,他是到了易感期。
易感期的乾元需要坤澤安撫,情緒才能恢復正常。
“不得了啊,”金世澤托著狄息野的手臂,氣喘吁吁地抱怨,“你口口聲聲說只喜歡中庸,實則早早和坤澤結了契?”
頭暈腦漲的狄息野啞著嗓子否認:“沒……沒有的事。”
他的腦袋里和心口都有一團火在燃燒,一團在燒理智,一團在燒靈魂。
“還沒有呢,”金世澤自是不信,“只有和坤澤結了契的乾元才會有易感期!”
“……我娶了沈清和,到現在還沒易感過呢。”
言辭間,竟是有些失落和遺憾。
狄息野耗費了一身的力氣與身體里熊熊燃燒的火苗抗爭,沒心思爭辯,只不斷重復:“關起來……把我關起來!”
“好好好,把您這位爺關起來。”金世澤翻著白眼踹開客房的門,“委屈您先在這兒歇著了……別擔心,暫時沒人會發現你住在我家。
我爹有應酬,我姆媽去外頭打牌,一般半夜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