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二爺,怎麼之前剛結痂的口子又破了?”
鮮紅色的血順著狄息野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腿蜿蜒而下,有些已經凝固成了丑陋的血痕,有些則順著褲管淌到地上,不消片刻就匯聚成了小小的血泊。
釘子沒得到回答,無聲地嘆息。
他認命地替狄息野清理傷口,直到將他腿上所有滲血的傷口都被雪白的紗布纏住,才再次開口:“二爺,您得當心自己的身子。先前腿上扎進去的瓷片,大夫花了一夜的時間才拔干凈,現下再不好好養著,全得留疤!”
“……那柳老爺不讓您進門,您就等等唄,等他氣消了,自然也就愿意讓您見柳家的小少爺了。”
釘子說話的時候,內心罕見地生出了不滿。
他佩服白二爺,也忠心于白二爺,可他不明白,白二爺為何要在婚姻大事上反復無常。
先前沒見著人家柳家的小少爺的時候,死活不肯娶,喊小明星做戲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現如今把人家的心傷狠了,事做絕了,卻反過來要成親了,這算什麼?
這……這就是見色起意!
實非大丈夫所為。
釘子念及此,眼皮子跳了跳。
但那柳家的小少爺,生得確實美,周身還有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清冷氣質,叫人瞧見就欲罷不能,既想將這輪高懸于天上的明月摘入自己的懷中,又想讓他長長久久地做純潔無瑕的高嶺之花。
哎呀,英雄難過美人關。
二爺想要娶柳映微,也是情有可原嘛。
狄息野單手撐著額頭,心不在焉地聽著釘子說話,聽進去了一些,又很快將聽到的話拋在了腦后。
他待釘子收拾完藥箱,抬頭問:“我臉上腫嗎?”
“啥?”釘子沒聽清,哈著腰湊過去,“二爺,您哪兒腫了?”
狄息野的指尖在臉頰上輕輕點了幾下。
釘子哈哈大笑:“您開什麼玩笑?整個上海灘,哪有人敢打您的臉啊?”
言罷,又斂去臉上的笑意:“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啊呀,這個點鐘,大夫馬上就要來給您檢查身體了,我也該走了。”
狄息野無奈地低下頭,再次將手撐在了額頭上。
疼。
他的面頰火辣辣地疼。
央央的巴掌到底還是扇在了他的臉上。
釘子走后沒多久,大夫就來了。
他先是檢查了狄息野腿上的繃帶,發現并非自己所為,只當狄家有下人替狄息野換了藥,沒有多言。
大夫真正關心的,也并非狄息野的腿。
“二少爺,得罪了。”大夫眼觀鼻鼻觀心,解開狄息野脖子上的抑制環,檢查里面殘存的藥劑,繼而面色大變,“您……您這兩天是不是遇見了坤澤?”
狄息野聽出大夫語氣里的緊張,心里咯噔一聲:“怎麼了?”
“這……這……”大夫語無倫次,“照理說,抑制環里的藥劑每隔一個月加一次就行。前幾天我為您檢查的時候,發現藥量消耗不對,只當是您剛回國,不習慣上海的生活,故而情緒波動有些大……可現在來看,這……這藥劑已經要見底了啊!”
狄息野的眉毛猛地一挑:“要見底了?”
“是啊!這……這難不成……”
狄息野聽不得大夫結結巴巴,莫名煩躁:“有話直說!”
大夫嚇得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二少爺,您這是到了易感期了!”
“易感期”三個字落入耳中,狄息野氣極反笑。
他道:“我又沒有坤澤,哪兒來的易感期?”
狄息野并非和坤澤結過契的乾元,但他也知道,只有結契了的乾元,才會有“易感期”。易感期的乾元情緒與往日大不相同,會因為坤澤的一舉一動,情緒失控,而這種失控,恰恰與他聞到坤澤的信香時的感覺相似。
“我和別的乾元不一樣。”狄息野將松散的衣領徹底扯開,露出了傷痕累累的后頸,“我的脖子是我親手抓破的,如今聞到坤澤的信香能不能保持冷靜都不一定,怎麼會有易感期?”
說到這里,狄息野頗為失落。
他還沒聞過央央的信香呢。
大夫捏著抑制環,緊張得連脖子都縮了起來:“二少爺,正因為您受過傷……所以,您和別的乾元不一樣!”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被坤澤刺激了,又或是聞到了特別的信香,總之……總之您要是再不用藥,情況肯定比兩年前還要嚴重!”
狄息野臉上的不耐煩隨著大夫的話緩緩消散。
兩年前,他差點失手掐死一個坤澤。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坐在床邊,僵硬如同冰冷的雕像,“我已經在德國治了兩年的病,怎麼會更嚴重?”
“二少爺,治療只能保住您乾元的身份……”大夫哆嗦著將藥劑加入抑制環,再將其重新戴在狄息野的脖子上,“沒辦法控制情緒。”
中庸的手指不輕不重地點在抑制環上:“這才能幫您控制自己。”
“……但再厲害的藥劑,也有限度。”
超出了限度,大羅神仙現世,也無濟于事。
“二少爺……” “你走吧。”
大夫說完,還想再多解釋幾句,狄息野卻沒了聽的興致。
他呆呆地望著窗外烏壓壓的天空,聽著細雨淅淅瀝瀝地落在窗臺上,幻想自己置身于荒誕的夢境。
快些醒來吧。
醒來,回到他還沒回歸故土的時候,回到他和柳映微的婚約剛訂下的時候,回到他的身體康健的時候……回到一切將將開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