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松手。”狄息野固執地摟住柳映微的細腰,高挺的鼻梁埋進了他的胸口,獵犬一般細細地嗅,“央央,我松手了,你就要趕我走了。”
“……我不走。”
腰被鋼鐵般結實的手臂勒住,柳映微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幾欲作嘔,虛弱地重復:“你……你松手呀!”
“央央……”
狄息野還不肯松手,一聲得意的輕哼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柳映微積壓了多時的怒火一觸即發。
他抬起手,輕飄飄地扇了狄息野一個巴掌。
啪!
柳映微生著病,哪里有力氣?
再者,狄息野是乾元,壓根沒察覺到疼痛。
但這一個巴掌將狄息野從重逢的巨大喜悅中喚醒。
“央央?”狄息野冷汗涔涔地仰起頭,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滑稽地歪在臉頰上,繼而在他說話的時候,掉了下來。
“狄……狄息野。”柳映微掙脫了腰間的手,“你聽我說——”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狄息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讓乾元的表情出現了裂痕,頭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不聽。”幾分鐘前還喜出望外的狄息野沒心思管眼鏡,慌亂地打斷他的話,“央央,你別說話了,快躺下歇息吧。”
柳映微卻固執地用瘦弱的手臂撐起了上半身。
他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頰上布滿了堅定:“不,我要說。”
“不……”狄息野頓了頓,語氣軟和下去,甚至帶上了祈求,“你現在身體不舒服,等你舒服了,我再來看你,好不好?”
“不用。狄息野,你看,你其實什麼都知道。你連我要說什麼都知道。”柳映微輕咳了幾聲,看著面前手足無措的男人,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就算我今天不和你說這些話,以后也還是要說的,你怕什麼?”
狄息野的胸膛不知為何開始劇烈起伏。
乾元和坤澤之間旖旎的氣氛不知何時凝固了,陌生的隔閡在他們之間盤亙。
“狄息野,你找錯人了。”柳映微閉上雙眼,仿佛聽見了天崩地裂的巨響。他知道,他和狄息野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柳映微的嗓音輕得像是一聲又一聲嘆息,但他知道,狄息野聽得清。
他說:“我不是你的央央,你也不是我的連余哥。
“我的連余哥,兩年前就死了。
“你的央央,寧愿白連余真的死了。”
直至此刻,命運的巴掌才結結實實地落在狄息野的臉上。
“啪”的一聲巨響,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的央央果然不要他了。 柳映微說完話,難受地栽倒在了床上。
他是真的不舒服,加上心里煩悶,也不管狄息野后來是怎麼走的,一直等金枝兒端著燭臺來給他送藥,才再次坐起身。
“哎呀,少爺,您怎麼又發燒了?”金枝兒伸手摸著柳映微的額頭,掌心被燙得一顫,“快起來將藥喝了!”
“又要喝藥?”柳映微悶聲悶氣地嘀咕,“我不想喝。”
金枝兒哄他:“怎麼能不喝呢?喝了藥,身子才會好……少爺,您喝了藥就去洗個熱水澡吧,正好,我替您把被子換了,里面都被您的汗打濕啦。”
金枝兒不提還好,一提,柳映微當真覺得被子沾上了自己的汗,黏黏糊糊,好不舒服,連忙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少爺還像個孩子呢。”金枝兒瞧得真切,笑嘻嘻地打趣,“要不要再吃顆糖,去去嘴里的苦味?”
柳映微蹙著眉從床上爬起來:“我都難受成這樣了,你還笑話我……我明天就向姆媽告狀,讓她罰你到城外的莊子彈棉花去。
”
“少爺才不會呢,阿拉少爺的心最軟啦。”金枝兒一點兒也不怕,待他起身,就將床上的被子卷起來抱在了懷里,“洗澡水給您放好了,您快去吧!”
柳映微緊了緊身上的睡衣,搖搖晃晃地進了浴室。
留在臥室里的中庸丫頭掂量著懷里的被子,一邊走,一邊想著將被子送到洗衣房之后,還得回來收藥碗,誰承想,這念頭剛起,她就瞥見了懷中的被子上無端多出的暗色痕跡。
“咦?”
臥房里只亮著一盞琺瑯瓷的床頭燈。
金枝兒瞇著眼睛湊近被子,想要搞清楚被子上究竟沾上了什麼,結果不等她看清,浴室里的柳映微就急切地喚:“金枝兒,給我拿身睡衣來!”
“好嘞,少爺!”金枝兒應了,撂下被子跑到衣柜邊,拿了干凈的睡衣送到浴室門前,再回來時,已經將被子上多出來的痕跡拋在了腦后。
她哼著小曲下了樓,編在腦后的大辮子一甩又一甩。
而金枝兒的身后,昏黃的燈照亮了一小片赤紅色的地毯。若是此時有人愿意彎腰細看,就會發現,靠近床角的地毯顏色比旁處的暗些,仿佛浸了血。
可惜,沒有人會彎腰仔細查看地毯,就像狄家沒有人關心狄息野和柳映微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樣。
狄老爺和狄夫人在乎的,是對雙方家族而言,都受益良多的聯姻。
“哎喲,二爺,您這是何苦呢?”
狄息野失魂落魄地回到狄公館,臥房里只有一個背著藥箱的釘子在等他。
釘子扶著狄息野回到床邊,彎腰嫻熟地拿出藥箱里的繃帶和藥水,繼而手腳麻利地卷起了他的褲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