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柳家的小少爺,居然連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妓子都不如!
柳映微抿緊了唇,幾滴淚聚在眼角。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沈清和與他依偎在床榻上,倒豆子似的數落著狄息野,將一壺茶喝了個精光,方才戀戀不舍地告辭。
離去前,沈清和悄悄說:“改日,我再帶著美專的作業來找你。”
柳映微心下一片暖意,點頭應允:“我等你來。”
沈清和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柳公館。
而少了一個人的臥房,徹底陷入了沉寂。
柳映微躺在床上,頭還有些昏沉。
其實,沈清和罵狄息野的時候,他是痛苦又迷茫的。
理智告訴他,白連余就是狄息野。
他沒必要為了一個花花公子黯然神傷,但是感情上,他又止不住地懷念那個會將自己攏在懷里,喚著“央央”的連余哥。
是啊,連余哥。
柳映微怎麼會忘掉?
他邁入包間,聽見隔間里傳來悶哼的剎那就認出來——他曾經聽過無數次,每每白連余欺負他狠了,他抬腿踹過去的時候,就會聽到這樣的喘息。
那樣的聲音刻入了柳映微的骨血,即便他吃再多洋人發明的藥,也抹不去交融進靈魂的回憶。
柳映微在床上翻了個身,窸窸窣窣地抱住膝蓋,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小團。
半掩的窗戶吹進來潮濕的風,墜兔收光,漆黑的天幕許是早已陰云密布。
要下雨了。
又要下雨了。
柳映微煩躁地將頭埋進臂彎,仿佛冰涼的雨點已經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他心如刀絞,方知以前看書時,說什麼心死時是會痛的,是真話。
真的好痛啊。
痛得他流不出淚來,只能瞪著眼睛,望著不斷鼓動的窗簾發呆。可是看久了,眼睛也疼,渾身都疼。
怎麼會這麼痛呢……
柳映微將自己縮得更緊了一些。
啪!
一滴水從屋檐上滴落下來。
啪嗒、啪嗒……
更多的水滴聲接踵而至。
柳映微閉上雙眼,想著雨終是落了下來,下一秒,心下卻滾過濃濃的不安。
真的下雨了嗎?
他兀地睜開雙眼,來不及從床上起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緊接著,混著血腥氣的風將他籠罩。
“央央……”
柳映微的瞳孔驟然放大。
一陣夜風拂過,烏云稍稍散去,銀月的清輝黯淡地鋪灑在窗臺上。
撲通、撲通撲通……
柳映微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捂住他嘴巴的手傳來滾滾熱意,燙得他的唇都止不住地哆嗦。
但柳映微已經沒心思管自己的嘴唇了。
他氤氳著水汽的丹鳳眼顫顫巍巍地抬起,細長的睫毛若即若離地掃過男人的手指。
月光吝惜地在狄息野的側臉上流淌。
狄息野如同在禮查飯店里時一樣,死死地盯著他,薄唇微張,氣喘吁吁。
兩年過去,熟悉的面龐徹底退去了青澀,棱角分明的臉頰上,爬滿了駭人的陰云。
狄息野咬牙切齒地喚:“央央。”
“……你是我的央央。”
語氣執拗又篤定,每一聲喘息都充斥著病態的迷戀。
央央。
柳映微的睫毛狠狠一顫,眼神恍惚,如被投入了石頭的平靜水面,漣漪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
央央,央央。
是了,兩年前,他告訴連余哥,自己叫央央。
狄息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自顧自地松開手,轉而捧起他的臉,彎腰著迷地打量。
“央央……”
狄息野離柳映微極近,冰冷的眼鏡架蹭到了柳映微的鼻梁。
是他的央央,真是他的央央。
他的央央眉眼艷麗,眼神卻像天上的星和水中的月,冷清疏離,多瞧誰一眼,都能讓人酥了全身的骨頭,恨不能將自己拴在他的手里一輩子。
而柳映微亦隔著鏡片,在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憔悴的影子。
“央央,我找了你好久。”狄息野熾熱的鼻息噴灑在柳映微的面頰上,“真的好久……你還記得石庫門嗎?我去了好多回……還有那間破廟,它還在!我讓人將它圍起來了,誰也不許進……那是屬于我們的地方……”
狄息野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說到激動處,用力揮舞著手臂,像是要將所有阻攔自己與柳映微在一起的障礙都趕走,全然沒有發現柳映微的神情隨著他的話,一點又一點泛白。
乾元說的哪里是甜蜜的回憶?
乾元說的每一個字都化為了鋒利的刀,狠狠地扎進了柳映微的胸膛,將他一顆心扎得千瘡百孔,連血都流盡了。
過去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
……他的連余哥再也回不來了。
兩年過去,回到柳映微面前的,是一個只會吃喝玩樂,成日與小先生混在一起的狄家二少爺!
柳映微眼前再次浮現出禮查飯店里瞧見的一幕——狄息野伏在小先生的身上,脖子上吻痕遍布。
他進包間的時候,他們在纏綿嗎?
他和狄老爺問好的時候,他們在互訴情腸嗎?
狄息野抱著渾身發軟的坤澤,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一直喚他的名字?
惡心,實在是太惡心了。
“央央,你爹不讓我上門,我只能翻墻來見你。”狄息野的手自柳映微的面頰滑落,眷戀地蹭過他出了層薄汗的頸,暗暗地滑到了后頸邊,像是要確認他真的成了坤澤,指尖不斷地在細嫩的皮膚上游走,“柳公館不好爬,我……我差點摔下去,你瞧,我的掌心都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