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那個把他迷得顛三倒四,連乾元的身份都不想要的中庸之前,狄息野是無數坤澤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即便狄家二少爺的身份相對尷尬,和每日為了柴米油鹽犯愁的平頭百姓比起來,他還是優秀得無以復加。
可惜,老天爺看不慣他順風順水的人生,讓他在最沖動的年紀,遇到了一個保護不了的人。
那時候,狄息野和狄登軒斗得正兇,狄家一派和諧的外表下,藏著無數陰謀與陽謀。
狄登軒到底比他年長幾歲,手腕也陰狠些,狄息野無論如何小心,都會不慎落入兄長的陷阱,傷痕累累地倒在無人問津的角落——直到有一天,他被一個叫央央的中庸撿回了家。
兩年的時間淡化了一些回憶,但狄息野永遠忘不了,他從昏迷中醒來,看見央央的感覺。
很奇妙,破舊的小房子里,閃著最絢爛與最純粹的暖陽。那些流動的光影在央央精致的側臉上流淌,照亮了一簇在空中浮動的細小灰塵。即便他早已想不起來兩年前的央央對自己說了什麼,也依舊忘不掉那驚鴻一瞥。
正是那一眼,讓狄息野明白,有的人即便穿著最簡陋的粗布衣裳,不施粉黛,也比其他人都好看。
他的央央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而他們的愛情水到渠成。
狄息野只看上了一個央央,央央也只看上了他。
他倆之間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性別了。
狄息野不在意央央是個中庸,溫存時偶爾也會想,如果愛人能聞到自己的信香,會有多喜歡。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他的信香是雪后的青草地香,草香中帶著生人勿近的清冽。
可是今日,一個大世界的玻璃杯,居然聞著他的味兒吐了。
“你……”狄息野倒吸一口涼氣,攥住坤澤手腕的五指不自覺地松開,被面具遮擋住的面色變了又變,最后還是忍不住,憤怒地質問,“你居然覺得我惡心?!”
吐完的柳映微渾渾噩噩地軟倒在墻邊,手腳冰涼,四肢發冷。
他壓根沒聽清狄息野在吼什麼。
跑。
有個聲音在他的耳邊嘶吼。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柳映微難受得沒心思管后頸上是否浮現出了結契的花紋,掙扎著往前爬了兩步遠,在聽到紛亂的腳步聲之后,更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起身往原先的房間跑。
狄息野哪里肯放過他?當即伸手,一把拽住了柳映微的手釧。
“你到底是誰,那天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
柳映微又如何敢逗留,即便被桎梏住了手腕,依舊奮力地掙扎。
兩廂撕扯,手釧的斷裂就是一瞬間的事。
叮叮咚咚。
圓潤的碧璽珠子如迸濺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木質地板上。
柳映微呆愣當場,繼而倏地抬眸,憤憤地瞪向戴著面具的罪魁禍首。
只一眼,面具下藏著的丹鳳眼水汽繚繞,宛如兩顆被露水打濕的黑葡萄。
狄息野的心猛地一墜,又被無形的絲線高高拉起,拋到了九霄云外。
央央也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
可央央不是坤澤。
但面對這雙眼睛,狄息野莫名地心虛:“你……”
他頓了頓,松開手,窘迫地改口:“抱歉。”
看著散落在地的碧璽珠子,柳映微的眼前彌漫著一層又一層黑霧。
他其實還沒緩過神來,不僅胃里不斷翻騰起惡心,心還在為手釧滴血。
他聽不清乾元在說什麼,只覺得可悲。
手釧是姆媽送給他的禮物,說是可以保平安。
遇到乾元,還能有什麼平安呢?
柳映微狼狽地后退半步,腳踩到一顆珠子,差點摔倒。
“小心!”狄息野又伸手,可惜這一回,坤澤靈活地躲開了他的觸碰,還在下人們出現前,扭身跑遠了。
“二少爺!”
“二少爺,您這是……”
“哎呀,這是……這是碧璽呀。”
狄息野望著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恍然回神。
翠綠色的碧璽散落在他的腳邊,仿佛一滴又一滴熠熠生輝的琥珀。
“收起來。”狄息野沉默片刻,將滿心的愁緒按下,轉而吩咐下人,“仔細點,一顆都不許少。”
與此同時,柳映微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了屋內。氣惱的坤澤們還在嘰嘰喳喳地抱怨狄家的不是,有人注意到了他,見他無聲無息地坐下,也就收回了視線。
柳映微無暇顧及旁人,用顫抖的手端起茉莉香片,硬生生灌下了大半杯。
他是個坤澤,身子弱,吐了那麼一回,整個人都蔫了。
但茶會將將開始,柳映微想走,為了柳家的顏面,也得找個好點兒的理由。
他半倚在椅子里,纖細的手臂無力地搭在桌上,被窗外的光一晃,透出絲病態的蒼白來。
也恰在這時,他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映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穿著松針綠旗袍的狄夫人站在大廳里,全然不顧旁人的視線,也無視了他面上的面具,擺明了承認他狄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來這兒。
”
她端莊地搖著一把混著金絲,扇面繡著栩栩如生的孔雀的團扇,淺笑著打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