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奏折,朕一早就看過,朱批紅印也已經齊全,既是真正對百姓有益的事情,朕就真的看不出來只會一味否決嗎?更何況那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朕就當真舍得再辜負你?”
“朕不過是今日想再見你一面!”
“過往十幾年的情誼,今日一聲舊友都稱不上嗎?”
“明明在朕還未登基之前,是你親口說會一直陪在朕的身邊,是你自己說對朕生了不該有的情意!如今倒好,你一走了之,讓朕孤身一人留在那個位置上,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
他情緒爆發得太過突然,小狼崽被他嚇了一跳,從凌錦棠懷里一躍落在了桌子上,后腿發力隨時要咬人似的,下意識地護在了凌錦棠前面。
凌錦棠順了順它后頸的毛,聞言并不覺得意外,只是輕輕笑了一聲,眉眼間卻少見地帶了幾分譏諷的意味。
“在皇上看來,以前的我是個聽話懂事的伴讀,后來的我是個可以任人打發的臣子,但實際上,皇上一言一行之間究竟給我帶來了怎樣的后果,您可曾想過?”
季淮玉咬牙道:“若是朕當真后悔了呢?”
凌錦棠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那又與我何干。”
“皇上應該知道,我從來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他站起身,將炸了毛的小狼崽重新抱回懷里,露出一個堪稱薄情的笑來,“我并非圣人,少年時也確實不知輕重對皇上生過幾分思慕之情,但那幾分無足輕重的情意早就在這幾年的種種事端間磨滅得一干二凈。”
“我今日來,的確是因為邊地通商一事而來,但底氣卻不在于我自己,而是皇上大約還是個肯為百姓著想的明君,大周的一國之君,從來不應該是個只憑意氣用事的人。
”
他該說的都已經說完,轉身想走,卻忽然被季淮玉抓住了手腕,“洛昀……”
凌錦棠手上一痛,他手腕上穿環了的那一小塊皮膚還沒好全,被他猝然一抓實在有些難受,冷著臉道:“放手。”
他今日穿的寬袖衣衫,袖子垂下時幾乎把手全部遮住,因此季淮玉只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指環,現在才發現他手背上那條細細的鏈子,他像是不敢置信般又將凌錦棠的袖子往上撩了一些。
細小的金環在白皙泛紅的手腕上格外明顯,只那麼一個小小的東西,卻像是把凌錦棠緊緊咬住一樣,螣蛇的尾部繞著他的指節,如同緊盯獵物的野獸,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周遭的一切,顯眼又充滿占有欲地昭告著每一個試圖接近凌錦棠的人。
“啪——”
寂靜的房內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凌錦棠揮開了季淮玉依舊抓著自己手腕的手,另一只手及時抓住想要撲過去咬人的小狼崽。
季淮玉的聲音幾乎怒不可遏,“你就讓他在你身上像畜生圈地一樣留這些亂七八糟的痕跡嗎?紋身,耳墜,現在連手腕上都要穿環,他憑什麼?他不一樣也在禁錮著你嗎?”
凌錦棠歪著頭看向他,將衣袖重新整理好,不緊不慢地笑著道:“不一樣的地方很多,但想來我不必將我夫君的好處同皇上一一道來。”
“皇上倒也提醒了我,還未來得及同您道一聲謝。”
凌錦棠看著季淮玉的眼睛,那張色若春花的臉上笑容堪稱殘忍,“多謝皇上當日下旨和親,不然這一段姻緣,還真未必能有。
”
直到他轉身離去,季淮玉倒的那杯酒,凌錦棠都未曾碰過。
這個人,太知道如何殺人誅心。
第四十七章
凌錦棠從京華樓出來,沒走幾步,忽然回過身看向不遠處的巷子拐角,太陽下明晃晃藏著三道影子,凌錦棠嘆了口氣,道:“出來。”
凌樂潼最先探出個腦袋來,隨后蘇霽也一步三挪地站了出來,小狼王卻很不情不愿,垮著一張臉站在二人身后,也不看凌錦棠。
凌錦棠覺得有些好笑,道:“就這麼巧?”
凌樂潼點點頭,手上還抓著沒吃完的一小包玉糕,另一只手作發誓狀,道:“哥,我們真的只是偶然跟你碰到一起的,我跟蘇霽今天想出來玩,狼王殿下說他今日無事,可以陪我們一道轉轉,我就隨口問了一句西都哪家酒肆出名,殿下說京華樓最負盛名,我們這不就來了。”
“真的不是故意跟著你過來的,何況皇上誰都不讓跟,我哪兒來的膽子敢和他在一間酒肆里吃飯。”
蘇霽補充道:“老板說二樓只剩兩個隔間,我們真的沒想到就在隔壁。”
凌樂潼入鄉隨俗,也換的靺苘裝束,一頭漂亮的長發編成俏麗的辮子,隨著她說話的動作輕輕晃了兩下,她拽著凌錦棠的袖子晃了晃,“哥,我沒撒謊。”
凌錦棠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凌樂潼從小到大在他面前撒謊的次數屈指可數,且每次不多久就被戳破,久而久之反而在他面前最老實,凌錦棠揉了兩把她的腦袋,“我知道。”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小狼崽正不安分地撲騰著,凌錦棠順著它的尾巴輕拍了兩下屁股,道:“原本打算同你們一起吃飯的,不過現在,你就先跟蘇霽去逛逛吧,晚上別回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