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煦恩不想再繼續說這個事了,自欺欺人地僵硬轉移話題,說:“而且,今天都沒怎麼睡覺,我就在你來之前小睡了兩個鐘頭,你休息了嗎?你就不困?”
季巍看了他一會兒,湯煦恩不自在地別開視線,然后聽見季巍妥協似的嘆了口氣:“我今天休息過了,我不困。”
又握住他的手輕撫,像是在安撫他,斯斯文文地說:“是我操之過急了,小煦,你今天都沒怎麼睡,又在店里干活,你肯定很累。對不起。”
季巍說:“我送你回家休息。”
“改天你愿意了再說。”
真奇怪啊。湯煦恩感覺。季巍對他一直挺溫柔的,但,朋友的溫柔跟男朋友的溫柔不一樣……
季巍這麼快就服了軟,也讓湯煦恩挺意外。
仔細想想,其實也不意外,季巍本來就很尊重人啊。
車行駛上路。
兩旁霓虹燈火疏明錯落。
離家有些遠,有將近半小時路程?
季巍拿了頸枕,讓他可以小睡一會兒。
湯煦恩安靜下來,慢慢睡著了。
他夢見一個應當已經忘掉了的舊事。
……
當時是高中,放學以后,他跟季巍一起在文具店里買紙筆。貨架對面正好是他的同學,沒發現他在,正在明目張膽地討論他。
那時大家私下評什麼最美校花、最帥校草,除了最好看的,還要往下排23456。
湯煦恩沒想到自己也會差點被提名。
“說起來,你們不覺得認真看的話,湯煦恩其實長得很好看嗎?五官臉型都生得很不錯,皮膚也干干凈凈的。”
“他雖然不是特別高,但是身材比例好啊,看上去挺高挑,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真沒想到他才一米七出頭。
”
“還是算了吧……不知道為什麼,他乍一看沒有哪里丑,可組合一起,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平凡,普普通通,一點也沒有男人味。”
“哎,你這麼說好像是的,他給人的感覺不蘇。所以以前我都沒注意到他。”
“那你現在是怎麼發現的啊?”
“哈哈,前幾天不是老師讓我收一寸照嗎?大家都拍得歪瓜裂棗的,就湯煦恩那張好看得離奇,我才發現他五官長得真端正,沒哪難看的。”
“就是太普通了,氣質不行。”
湯煦恩低著頭。
“噔噔。”
湯煦恩抬起頭。
是季巍走出來,敲了敲玻璃柜臺發出聲音提醒對面的人。
對方看到臉色難看的季巍,再看到季巍旁邊有個人,被高高的柜臺擋住,真能看見個烏黑頭頂,但這是誰還用說嗎?
肯定就是湯煦恩。
太尷尬了。
兩位同學說了聲對不起便倉惶逃走。
既然他們走了,那湯煦恩就留下來買筆了。他習慣性地徑直選擇了最普通的款式,價格便宜,耐用,一點花里胡哨的裝飾都沒有,拿在手里以后他忽地想,這是不是就像他本人一樣呢?
季巍說:“你別聽他們說的,我覺得你好看,也有氣質。”
這是在安慰他嗎?他沒覺得平凡有什麼不好。湯煦恩問:“有什麼氣質啊?”
季巍說:“一種讓人覺得很溫暖的氣質。”
湯煦恩輕輕笑起來:“是嗎?你這是‘美我者,私我也’吧?謝謝啦,校草同學。”
季巍也看出來他應該不在意了,放輕松些,跟著皮笑肉不笑地勾下嘴角,像是半開玩笑地說:“不是的,小煦,假如我們不是朋友,我也覺得你是我們學校最好看的男孩子。
”
當時他是什麼反應呢?湯煦恩回憶。
對,他當這是個幽默笑話,笑得彎起眼睛。
——湯煦恩從夢中醒過來。
還在路上。
被堵在高架橋上的車流里。
季巍問:“醒了?還要十幾分鐘,可以再睡會兒吧。”
湯煦恩搖搖頭:“沒事,睡醒了。”
湯煦恩聽到輕微的木珠碰擊的聲音,低頭一看,不知道季巍手上哪來的一串佛珠,正掛在左手上百無聊賴地一顆顆撥動。
嗒,搭,嗒。
啊。
這是在干嘛?
季巍沒看他,盯著前方淹沒在夜色的停滯的車流,問:“是因為怕我在你睡著的時候帶你回家所以不繼續睡嗎?”
對哦!還有這種可能!湯煦恩慌了下,但是注意到確實是回家的路,才鎮定說:“不是啊。”
季巍手里的佛珠停了下來,遞給湯煦恩。
湯煦恩下意識地伸出手,被季巍的手焐熱的珠串被安穩放在湯煦恩的掌心,季巍說:“我媽買的,小葉紫檀的佛珠,送給你。”
“對不起啊,我越想越慚愧。”
“我今天好像是太孟浪了。嚇到你了。”
“希望你別怕我。”
湯煦恩立即否認:“沒有,沒有,我怎麼會怕你?”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以戀人關系相處,不太適應而已,你給我一段時間緩緩好嗎?”
季巍問:“要多久?”
湯煦恩:“……起碼不是十秒。”
聞言,季巍笑了:“好,那要麼給你一個星期吧。你看怎麼樣?”
盡管季巍沒那麼說,但湯煦恩總覺得季巍所說的不止如此,他說:“一星期……又有些久吧。”
季巍問:“那你說得多久?我還覺得,一個星期都太短,沒辦法讓你轉變觀念過來。”
季巍說話一向是很有道理的。
今天湯煦恩也這樣認為,確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轉變過來。
“對不起。”季巍又道歉一遍,微微低頭,目光一頓,湯煦恩不大琢磨得透,只覺得季巍極在意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