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舒服。”
季巍笑笑問:“真的不舒服嗎?”
他覺得羞恥心都快要爆炸了。
尤其是在醒來以后,湯煦恩想,他是在做什麼夢啊?這算什麼?回味嗎?
因為晚上沒睡好,一大早爬起來干活時,湯煦恩一直在打哈欠,以至于湯錚看了,同他說:“哥,你要是累的話就再去睡一會兒吧。”
湯煦恩說:“沒事,就是昨晚有點沒睡好。”
今天的湯煦恩格外勤勞,他把家里的活都包圓了,一大早就起來干,在店里兢兢業業地干活,打烊以后回家了還繼續干,做飯,打掃衛生,像是只不知疲倦的老黃牛。
他是很照顧兩個弟弟,但并沒有把他們倆寵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弟弟也是從小開始干活。
以前湯煦恩為了還債非常拼,每天早上5點就要起床為開店做準備,湯錚湯元會跟著起床給哥哥打下手,對當時還是小學生的他們來說,可以當成是做游戲一樣,每天歡聲笑語的,也不覺得苦。
他們會在學校里就把作業寫完,回家以后,湯元幫哥哥打掃店里,湯錚則去做飯。所以,就算哥哥不在,他們倆也不會慌里慌張,都是勤勞的好小伙。
暑假回家,他們都想多給大哥分擔分擔——之前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但今天吧,你不讓湯煦恩干活他還不樂意,他非要干,那沒辦法,他倆又拗不過大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湯煦恩每天從早忙活到晚,然后在晚上10點準時回房間倒頭就睡。
他倆面面相覷,也不知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湯煦恩本人覺得累點好。
他可以累得不必因為在睡前滿腦子想著季巍而無法入眠。
雖然,依然可惜的是,他睡著了還是會夢見季巍。
年少時湯煦恩也想不到他們會交往到現在,從沒有冷淡疏離過,也沒有任何齟齬爭吵。
湯煦恩見過小河橋街上一對老頭子朋友。是住在街頭的王爺爺跟住在街尾的張爺爺,他們一個是退役軍人,一個是書法家,可能是因為年紀相近,也沒別的老人家可以一起說話了,就會互相串個門,說說話。
兩位老人家早已頭發花白,但身子骨還挺硬朗,前幾年還迷上了釣魚,一星期起碼有三四天要約在一起外去釣魚。
假如那天收獲頗豐,他們倆還要沿路唱著歌兒回來。
有一天,湯煦恩正好遇見他們滿載而歸,荒腔走板地合唱。看到他們倆這樣興高采烈的,他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看著兩位老人家的背影,湯煦恩甚至幻視了他與季巍,挺有自信地想,他跟季巍一定也可以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等以后季巍退休了,他也老了,他們也要這樣一起出去玩。
當時湯煦恩就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告訴了季巍。
季巍聽完也笑了,同他說,不如到時候他們一起去鄉下,季巍蓋個大別墅,他們倆一起住,互相養老。
湯煦恩直接答應了下來,說好呀好呀,覺得真是美好的老年生活。
然后才覺得不太對頭,他問季巍:“不對啊,你不結婚嗎?不得跟老伴一起住啊?”
季巍說:“我對結婚不大感興趣,我想專心事業,完成個人的人生價值,為社會作貢獻,難道不比結婚生孩子有意義嗎?”
湯煦恩頓時對季巍肅然起敬,他覺得季巍的理想抱負、思想境界跟自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啊。
不過,可能也只是說說的吧……人的想法是會變的嘛,現在不想結婚,不代表以后不想。
他那時想,等以后季巍結婚了,有了老婆孩子,估計就不能像是單身的時候一樣,跟他這隨叫隨到,幾乎每天都廝混在一起玩。
他也是,如果結婚了,肯定是家庭更重要。
那麼,不如現在趕緊享受彼此的單身快樂時光。
湯煦恩從沒想到自己跟季巍的友情有一天可能會崩坍。
用崩坍這個詞語似乎又不準確,或許換成變質更好些。
說起來,他跟季巍到底是怎樣開始變成朋友的來著?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初二下學期。
有一次上音樂課,音樂老師教他們基本的交際舞舞步,首先讓大家選搭檔同學。
湯煦恩感到很尷尬。
他好像在班上沒有交惡的人,但是也沒有交好的人,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同學們并不討厭他,也談不上喜歡,全是關系泛泛,每到這種必須找個人一起合作的時候,他都找不到人。
他永遠是孤零零被人挑剩下的那個。
他也不好意思主動去問別人。
曾經他問過一次,還在念小學的時候吧,二年級的時候,那時他才八歲,是個很害羞內向的小男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問自己的小伙伴,結果對方說早就跟自己的好朋友說好啦。
小湯煦恩覺得有點自取自辱,受到了打擊,因為他還以為對方是自己的好朋友呢,原來不是。
他哦了一聲,乖乖走掉了。
最后他成了班上那個多余出來的小朋友。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氣要去跟某個人交朋友,結果無疾而終,盡管他忘記了那個同學,但是,從那以后,他就沒有再跟誰很要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