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第一眼見到他都不能討厭。
再多兩眼,越看越有味道。
此時帶著點憂悒,反而帶出點平日里沒有的脆弱氣質。
一個人坐在深夜的角落里,落寞的壁燈光霧中,總叫人想去安慰他一番。
叮鈴哐啷一陣開門響動。
一群呼朋引伴、吵吵鬧鬧的年輕人涌進來,吵得湯煦恩頭疼。
湯煦恩下意識地抬睫望去,不自覺地嫌惡皺眉。
這時,如撥云見月般,一個男人從他們身后步出,在低暗的光下,嘈煩的人群中,看上去是如此干凈出挑。他身著西裝,沒打領結,領口解開最上兩顆紐扣,隨性,不拘謹,瀟灑款的男人味。
站在門口,站定,脧巡店內一圈,然后看見了湯煦恩,微微笑起來,朝他走過來。
“已經開始喝上了啊?”季巍還沒坐下便問,一坐下就把西裝外套脫了,搭在椅子背上,然后再把袖口往上疊卷,露出結實的小臂,手背上青筋微凸。
湯煦恩愁眉苦臉地說:“我發愁啊。”
季巍笑了笑,問:“跟我說吧。”
真如春風拂面。
湯煦恩這便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地跟他講了起來:“各種愁。”
一直講到菜都上齊了。
湯煦恩:“我怎麼一直沒發現小元喜歡男人呢?”
季巍:“你是不喜歡同性戀嗎?不能接受?”
湯煦恩:“倒也不能這樣說,我不歧視,我只是本來覺得這事離我很遙遠,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碰上。以前也不是沒聽說過別人家的孩子是同性戀,我從沒當是一回事,但輪到自己身上了,總是怪怪的。”
又說:“不過,也沒有感覺天崩地裂。不至于歇斯底里。
”
湯煦恩說完,一杯苦酒下肚。
季巍給他夾菜,巴掌大的紅蝦燙熟了,剝好放他碗里,說:“那不就行了?那你就是能接受啊。”
湯煦恩自然而然地被投喂著,說:“接受?也沒那麼快。”
他反反復復地念叨,像是在背誦某個定理公式或者說是常識條款:“原來小元是同性戀。”
“小元喜歡男人。”
“喜歡男人的男人是同性戀。”
聽得季巍低低地發笑。
湯煦恩喝了點酒,酒勁上頭,被他一笑,不知怎的心頭著急冒火。他在季巍面前不像在弟弟面前,沒有包袱,不高興地說:“你笑什麼啊?很嚴肅的。你是來看笑話的嗎?”
“我現在頭可疼了。我到現在我都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說男人喜歡男人是怎麼一回事?”
季巍這才輕咳一聲,止住笑,盡量一本正經地說:“喜歡就是喜歡,跟性別沒關系啊。”
湯煦恩:“好吧。看來是有一些男人生來就不喜歡女人。”
“我早覺得小元像是我們家基因突變了一樣,他那麼聰明,有些怪癖,好像也平衡了一些。”
季巍的手停滯了片刻,但幾乎察覺不到,他說:“喜歡男人也不能說是怪癖吧,不怪,就是個平常的事。”
湯煦恩又說:“唉,我想吧,以后他的路可要難走了。”
“起碼我這個做大哥的得給他一點支持。以前我看別人家鬧,就覺得好可怕,打孩子有什麼用?新時代,新社會,不能封建保守,我要用現代開明的眼光去看待。”
“你說有什麼講同性戀的著作我可以看看的?我想更了解一下同性戀。”
季巍:“回頭我給你找幾本。”
湯煦恩滿意頷首,季巍學歷高,國外名校留學回來的,可比他見識廣闊多了,問季巍準沒錯。
湯煦恩又嘆了口氣,手指捻著褲子的邊縫,發愁地說:“那個男人好老,比我還大四歲!”
“但好像很有錢,我在網上查到他是富豪榜上的人,齊大非偶啊。”
“老季你家世好,認不認識他啊?他叫孟天佑。可以幫我打聽一下他的風評嗎?我怕小元被騙。”
說著,還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名片,“喏,這是他給我的名片。”
“你看看。”
季巍一應包攬:“行,我回去幫你查一查。”
真可靠啊。
湯煦恩心想,感覺心情好多了。
跟季巍一起喝酒可真開心。
他還很想吐槽小元非要找個外地的老男人。
不能照著季巍這樣的找嗎?——
本地人,住得近,年紀輕,知根知底。
然后想起湯元竟然相信他跟季巍是一對!湯煦恩本來就因為酒精而發紅的臉慢騰騰地更紅了,他盯著季巍看,眸光閃爍,視線像是黏在季巍臉上了。
季巍像是沒察覺到,垂眸在認真看火候,鐵板上的肉烤得滋滋冒油,憋不住了,問:“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他望過去的一瞬間,像是捕住湯煦恩的視線,似是無形的絲一下子纏在一起。
湯煦恩感覺心有一拍跳亂,緩過來,醉醺醺地笑起來,偷笑。
季巍不明所以:“怎麼了?你想開了?”
湯煦恩當個笑話似的講出來:“不是。”
“我是想到小元,我覺得很好笑。小元這孩子傻乎乎的。”
“他竟然跟我說,說看我跟你的關系那麼好,經常一起出去玩,還以為我跟你也是一對,所以放心大膽跟我出柜。”說罷,湯煦恩自己先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季巍僵了僵,低下頭,從喉嚨底哼了一聲,好像笑了,又好像沒笑,一臉無奈。
醉意讓湯煦恩臉紅發暈,他打個酒嗝,軟乎乎地說:“小元真是異想天開,居然說你喜歡我,這不是毀你清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