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解藥》第75章

  “你們也辛苦了。”說話時鐘懷遠的余光瞥見會議室門口露出的裙邊,于是趁機找借口支開新聞部的學生,“我還想重游一下母校,你們先回去吧。”

  眾人將采訪設備整理完畢,結伴離去,走出會議室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門邊竟然站著院領導。

  “黎書記好。”

  “你們好。”在外面徘徊的可疑人果然是黎飛雁。

  鐘懷遠在暗處輕勾了一下唇角。被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逐漸遠去,他在高跟鞋落地的脆響中緩緩轉身,學著記憶中母親的樣子綻開了一個笑容:“您好,黎書記,我們又見面了。”

  錯愕從黎飛雁眼中一閃而過,一瞬間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歲月般變得有些恍惚,但很快她重新穩住了表情。

  “小鐘又回來了?”黎飛雁說話時的語氣不急不徐,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壓迫感,只不過更加溫柔和隱蔽,“上次校慶分享會,我對你印象很深,沒想到又見面了。”

  與素不相識且不帶惡意的人第二次見面,一般人不會如此明顯地切換到自衛模式——黎飛雁在不自覺地向面前的年輕男人施壓。

  鐘懷遠識破了對方的應激反應,心中已經了然。“是的。”他裝作單純地回答,“上次太倉促,都沒能與您說上幾句話,如果您有空的話,我們邊逛邊聊?”

  黎飛雁微笑著點頭答應,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融洽地并肩走在中庭的樹蔭下,黎飛雁率先出言打破了詭異的平衡。

  “我之前還不知道,原來你也是鐘院長的兒子。”

  國醫大與仁濟本就一母同胞,消息互通的速度總是很快。

之前拜托鐘知停將流言散播出去,迂回曲折地兜一圈,為的不過就是盡量自然地落入她耳中罷了。

  鐘懷遠故作驚訝:“您也知道了?”

  “你們父子倆藏得確實挺深。”黎飛雁虛偽地稱贊道,“不靠鐘院長的庇護,你倒是挺實在。”

  “有些事情,越想掩蓋,越藏不住。”鐘懷遠將目光從遠處收回,“您說呢?”

  黎飛雁不知為何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危險,只能硬著頭皮點頭說“是”。

  兩人沉默著走在石板上,在路過一株櫻花樹時鐘懷遠忽然停下。黎飛雁順著他駐足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的終點是一塊掛在枝椏間的木牌。即便已經更換過幾輪,長期的風吹日曬依然將字跡從最新一塊木牌上剝蝕,只能隱約辨認出“200Y屆”的字樣。

  國醫大一直有畢業生以班級為單位給學院捐樹的傳統,鐘懷遠背對著她,眼神中已經凝聚起哀傷。

  “其實我母親也是護院的畢業生,和您一樣是這一屆的。”他轉過頭與黎飛雁說話時毫無異樣。

  一陣涼意忽然如蟻般爬上了黎飛雁的脊背,她不由后退半步,皮鞋細跟摩擦過粗糲的路面:“你……怎麼知道。”

  鐘懷遠用余光掃了一眼地面上清晰的劃痕,晃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她化著精致妝面的臉上:“您不會忘了吧,校慶分享會時您在致辭中提起過是200Y屆畢業生。”

  被猛地拿起又輕輕放下的失重感正在一點點擊碎黎飛雁完美的偽裝,即便面上無恙,內心卻早已失了分寸。

  “哦,是的。我平時工作忙,很多話說出去便不記得了。

  “理解的。”鐘懷遠沒有立刻拆穿她,繼續進攻,“說起來我母親還可能與您是同學呢。”

  在對方逐漸瞪大的眼睛中,他冰冷地說:“她叫佟悅,不知道黎書記您還有印象嗎?”

  黎飛雁立刻拒絕,根本沒留意自己突然拔高的聲調:“我不認識她!”

  三十年的時間很長,大學的社交圈又格外廣泛,正常人都需要倒帶檢索,絕不會如此干脆利落地秒答。完全沒有經過思考的回應恰恰暴露了她的心虛。

  “那太可惜了。本來我還抱著一絲能從您這里知道一些母親過去的希望。”鐘懷遠壓下唇角,一副遺憾的樣子,“我一直很好奇她的校園生活。我只聽外公說,她對護院感情很深。想必這份心情您也感同身受。”

  他有些傷感地感慨:“我母親畢業不到一年就離世了,連一張在校的照片都沒留下。”

  在聽到佟悅離世的消息之后,黎飛雁的表情徹底僵住了,自我麻痹般不斷重復著“不關我事”。

  一個可怕的答案在鐘懷遠心中形成:或許當年黎飛雁是知道自己媽媽被流言冤枉的真相的——更有可能,她就是那個收受了鐘行正利益的捏造者。

  黎飛雁保養得當的臉部肌膚彰顯著光鮮,可源于作惡的恐懼依然跟隨時間沉淀在每一道歲月留下的褶皺里。恐懼一旦萌芽,只會肆意生長,除非心結解開,否則將永生糾纏所依附的主人。

  鐘懷遠點到即止,又重新望向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櫻樹。

  “新花不識舊人,這櫻樹你們畢業時栽下,來年第一次開花時它就不記得了。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利劍,直刺入謊言的裂痕,“那又如何,我們這些賞花的后輩能從香氣中嗅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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