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解藥》第18章

  鐘知停一直沉默著靠在書架邊,眼神落在碼放整齊的書冊上,像以往每一次內部爭執那樣做著看熱鬧的旁觀者,與其說置身事外,倒不如是漠不關心更合適。

  鐘行正給兩個兒子取名都頗有寄托,知停而行,心懷遠方,可誰知天不遂人愿,美意走到極端之處便是難逃的詛咒。

  “你根本配不上這個名字。”鐘行正咬著牙,生生消化著這口郁結的氣。

  在鐘懷遠認識的人中,與名字最大相徑庭的,那必然是一輩子沽名釣譽的鐘行正本人。可他無意再與獨斷的父親爭拗,深吸一口氣后終是妥協般說:“您收回去也好,改掉也罷,我從來沒在意過。”

  每句話都是禮貌的敬辭,但不是出于晚輩的謙卑,而是因為疏離。鐘懷遠這個名字不過是他被迫適應的假身份,他從來沒有傾注過任何真情實感,始終渴望著鐘行正早日收回它,好像丟下這個名字一切就能夠重新開始。

  “我們鐘家怎麼會養出你這麼個拎不清的。”鐘行正只覺得自己血壓飆升到了190,隨時隨地會爆血管,“胸無大志還自甘墮落,這是你一個人的事嗎?”

  鐘行正的職業尊卑觀簡直自我到了目中無人的程度,他們之間的價值觀沖突早已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鐘懷遠曾經也會辯解幾句,當發現根本就是無用功后,徹底放棄了自辯,可依然會在聽到這些諷刺的時候感到迷茫和無力。

  他想不明白,作為在醫患關系中本身就處于被誤解的弱勢,如果得不到內部應有的同行尊重,護士群體從業的底氣又該從哪里獲得?

  “如果您還在意為人師表,我請求您首先在醫護關系上一視同仁。”頂著審視的目光,鐘懷遠冷沉著臉,盡量不帶情緒地闡明自己的觀點,“不是只有握手術刀的人才配得上成為您的戰友。”

  聽了這番違逆的話,鐘行正反倒逐漸克制下來。他鄙視了小兒子一眼,眼神上下掃射了幾次,冰嘲道:“你別以為自己多清高。”

  鐘懷遠臉上閃過一絲詫色:“什麼意思?”

  “急診的上一任護士長才三十出頭,你真以為她是為了照顧二胎才退下前線這麼簡單?”鐘行正噙著詭異的笑容,每一個字都變成了反擊的刀刃,“如果不是我從中安排,哪有你上位的空間。”

  “天真至極。”他的表情猙獰而扭曲,因為看到鐘懷遠血色漸失的臉,語調愈發亢奮,“你最厭棄的船上,早就留了你的位置。”

  一個兼顧得了家庭和事業的職場女性突然選擇放棄,這一度讓鐘懷遠覺得遺憾。遺失的碎片終于填補上了拼圖最后一處空白,曾經種種的不合理突然殘酷地豁然開朗起來。

  前護士長離開時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那層不知緣由的深意,如今鐘懷遠終于讀懂了,那是被*縱的無奈,和對罪魁禍首的輕蔑。

  鐘懷遠覺得自己仿佛站在大寒時節的雪地里,兩條腿逐漸被細細密密的冷感刺到失去知覺。胃里下去的幾杯香檳突然翻江倒海,熏得他惡心想吐。

  他努力地屏住呼吸,生怕他一張嘴,就能聞到和鐘行正身上散發出來的同樣的惡臭。

  鐘行正瞇著眼睛,同情地搖了搖頭:“你始終是鐘家的一員啊。

  在這個家里,哪怕足夠小心,也無法做到保持純粹和純凈。

  小心翼翼行在骯臟的沼澤旁邊,卻不知道褲腳早就沾染了同樣的污濁。想要動搖他的信念,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讓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腿就足夠了。

  肆意摧折他人生活和夢想又能全身而退,這正是鐘行正最擅長的。

  “怎麼樣,嘗試轉變一下心態吧小遠。”鐘行正久違地從鐘懷遠身上找回了掌控者的快意,這讓他倍感愉悅,“收回你自以為是的廉價清高,然后可以從后門滾了。”

  走后門是為了不在前面遇到賓客再讓鐘家蒙羞,而此刻,這三個字變成了簇新卻惡毒的魔咒羞辱著鐘懷遠——在別人眼中,他早已被歸入了自己最不齒的那一類。

  人們分類有害垃圾時,從來不會依照污染源酌情量刑,一旦沾染,無論輕重,都是殊途同歸。

  人在面對被害的結果與極致的痛苦面前,肅清根源有時并沒有那麼重要了。

  良久,鐘懷遠才松開緊握的拳頭,輕不可聞地說:“您放心,我會走。”

  在轉過身離開的時候,落入鐘懷遠耳朵的除了鐘行正得逞的笑聲,還有一記淺淺的嘆息來自一直在旁邊圍觀的鐘知停。

  后花園里四季桂的馥郁都無法提起他的精神,他想,香檳里面度數極低的酒精怎麼這麼快就能麻痹到他的嗅覺中樞,覺得什麼都是臭的,聞著就像長了霉斑的隔夜飯。

  他拼盡一切守護的尊嚴與鋒芒,在鐘行正的眼里都不堪一擊,輕輕一捏就支離破碎。

這一刻,他明白并且認同剛才收獲到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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