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冬青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但上了車之后依然還想著,眼神不自覺往倒后鏡里面逐漸變小的紅十字看。
鐘懷遠見他一臉擔憂,便在等紅燈的時候給出了一句承諾:“等手術結束,我告訴你消息。”
祁冬青驚訝于他對自己的留意,扭過頭看鐘懷遠,對方臉上依然是一副平淡的樣子,似乎并沒有察覺自己剛才無意識散發出的溫柔。
即便是和不太相熟的人,鐘懷遠都能敏感地捕捉到對方情緒上的變化,并且給予照顧和安慰,這麼多年又有誰真正關心過他呢?明明內里是一個溫柔的人,卻因為有些冰冷的外殼就不配擁有理解和擁抱了嗎?
過去他從夏澤蘭口中聽到的有關他在仁濟的只言片語,今天終于有了一些真實的影像,原來鐘懷遠真的承受著他人莫名其妙的情緒釋放。
祁冬青本來已經下車了,可走了幾步回過頭,依然看到鐘懷遠停在路邊目送他上樓,終于忍不住跑回來。
他敲了敲車窗,鼓起勇氣對鐘懷遠說:
“你不要聽鐘知停的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應該要介意、要允許自己不開心,有什麼都可以和我說的……我可以做你的情緒垃圾桶。”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此刻的祁冬青根本不想管自己說的有多唐突多逾距,他只想讓鐘懷遠知道其實也有人在乎他真實的感受。
溫柔的詞句像是一碗安神湯,讓鐘懷遠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
祁冬青生動的眼仁這會兒正直勾勾盯著他,兩股黏糊糊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他望著祁冬青因為害羞而漲得通紅的臉,突然覺得春夜美好了起來。
鐘懷遠說:“謝謝你。我不需要垃圾桶。”
在祁冬青的眼神光黯淡下去之前,他又開口了:“但我需要你這個朋友。”
第7章 連翹
鐘懷遠身邊從來沒有這麼坦蕩直接的人,太多人帶著昭然若揭的目的靠近,卻又故意掩飾自己的來意。
他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里面藏著的所謂人情學問,鐘知停總說他冥頑不靈,可這麼多年一直不低頭,他在仁濟的人緣算得上好但又不好。
可鐘懷遠不在乎這些。祁冬青和其他人不同,也許不知道他在乎什麼,但卻會給予他一些溫暖的安慰。
鐘懷遠回到家才有時間去理會剛才一路上的信息轟炸。祁冬青看起來真的很著急,連字都不打了,全部都是語音消息。
“對不起鐘學長,我剛才說話不太禮貌,如果冒犯了你家人,還請見諒。”
“其他的你都可以當我在說胡話,只有最后一句一定是真的!”
“今晚是我突然沒分寸了,希望沒有惹你生氣。生氣了也沒關系,我會道歉到你消氣為止的……”
家里的約克夏舔著鐘懷遠的手心,他耳邊也熱熱的,像是冬天里猝不及防的靜電。他沒有開燈,眼前明明是濃稠的黑暗,可奇怪的是,祁冬青的樣子竟然清晰可見。
不可否認的是,祁冬青是漂亮又精致的,他的臉確實能讓他在人群里出挑,可能讓鐘懷遠多看兩眼的,還是他一如既往會說話的眼睛,還有一身溫柔的脾性。
鐘懷遠沒覺得祁冬青在和春堂門口說的那些話有什麼刺耳的,如果那就叫冒犯了他家人,那鐘知停平日里明里暗里收到的都叫刀子了。
更何況,他和鐘知停算不上一般認知里的家人。
祁冬青受到的家教應該是相當好的,即便是這點程度就忙著自我檢討,未免有些太過可愛了。下一秒,更要命的語音來了。
“我們新交的朋友……還作數嗎?”
祁冬青完全可以用文字避免未知的尷尬,可他好像根本沒想掩飾自己的慌亂。這種帶點猶豫卻又不得不說出口的試探,讓鐘懷遠很沒有辦法。
平時跟自己聊天小心翼翼地像在走鋼絲的貓,一句話五個字都恨不得翻字典的謹慎早就溢出屏幕了,這會兒突然變成了只顧橫沖直撞的傻狗。
他不知道祁冬青到底有什麼能耐,能用每一個停頓成功讓他說不出拒絕。
約克夏還蹭著他的手玩,鐘懷遠只能單手回消息安撫屏幕那邊可憐巴巴的小狗:“作數。”
對方快速回了一個貓貓瘋狂打call的表情包過來,又立刻打字回復:“鐘學長,我太開心了!”
鐘懷遠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稱呼有點生硬:“不用叫得這麼客氣。”
祁冬青秒回了一句:“那我可以怎麼稱呼你?”
“隨便。”鐘懷遠這麼回復,也是這麼想的。他不是很在意稱呼這件事,盡管它象征著兩個人之間的親密度。
很快,祁冬青就回復了一條八秒的語音。鐘懷遠在沖熱水的時候點了外放,前面漫長的六秒沉默里是一快一慢兩種呼吸的頻率,而最后兩秒是兩個字外加熱水溢出灑在水槽的聲音。
“遠哥。”
祁冬青的聲音脆生生的,格外好聽。
鐘懷遠想起了小時候院門外大榕樹上那只婉轉于每個清晨的畫眉,無聲收拾完洗手臺面后,在聊天界面回復了一個“可以”。